嚴格來說,陳宮的想法並沒有任何的問題,因為在無法得到補給的情況下,就算是曹操自己,也不得不派人前往濟陰郡,讓夏侯惇籌集糧草運往濮陽。嗯……或許曹操之所以決定直接進攻濮陽,也是有考慮到可以從濟陰郡運糧的話,前往濮陽的路途是最短的。
而就在曹操率軍走了約莫十來天后,程昱率軍趕了回來,同時,帶來了足夠大軍十多日消耗的糧草。聽起來似乎很少,但要知道之前攻破東阿,所籌集到的糧草也比不上此次程昱籌集到的數量。
“仲德,辛苦了!”曹操拍著程昱的肩膀語氣低沉的說道。他並沒有問程昱如何籌集到的這些糧食,因為有些事情並不適合說出來,大家心中知道就好了。
是的,曹操已經猜到程昱是如何籌集到這些糧食的,事實上在程昱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曹操就已經猜到了。畢竟在如今這個情況下,除了劫掠地方之外還能有什麽其他的辦法嗎?沒有!而這種事情,顯然不太適合拿到台面上來說。
也正是因為如此,曹操才在程昱離去後不久,立刻率軍前往濮陽,如此一來,東阿以及東郡西部一帶,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卻也和曹操沒有任何關系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此時的曹操正在向濮陽進軍!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程昱恭聲應道,隨後話鋒一轉,意有所指的說道,“主公,那三千士兵屬下以為,不如將他們編成一營如何?”
“嗯,仲德所言甚是。”對於程昱話中的含義,曹操自然不會不明白,隨即,他就派人將曹純招了過來,將這件事情和他說了一番。畢竟不管怎麽說,這支部隊可是超純帳下之兵。
而對此,曹純自然不會反對,雖然他不知道曹操為何要將那三千人自編一營,不過他本身對於這支部隊卻也沒有多少的感情。
說起來,雖然自從兗州黃巾降服後,曹操就將這支部隊交給曹純管理,不過按照曹操的命令,曹純絕大部分的時候,都沒有怎麽理會他們,只是從他們之中,不斷挑出沒有犯下過多少惡事,品性、素質良好之人自成一軍。而這支經過精挑細選成立的部隊,才是曹純耗費了無數心力在訓練的部隊。只不過,在名義上來說,這支部隊只是曹純的親軍,和那些黃巾賊組建的部隊依然是同一營的士兵。
而且,曹純在看到那些糧草之後,卻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點。或者說不光光是他,包括曹仁等人也都有了一些猜測。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卻能籌集到如此多的糧食,無外乎那麽幾種辦法而已。
“主公,屬下在籌集糧草時,還得到了許多牲畜野味,現已經被屬下製成了肉脯。在趕路時,可以將肉脯切成小塊放入鍋中熬煮成肉湯,來給將士們充饑。如此一來,能夠節省下不少的糧食。”程昱恭聲說道。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曹操聞言頓時大喜,立刻將程昱的提議變成命令下達了下去。而在得知有肉湯可以喝的消息後,所有將士們頓時就沸騰了。要知道在這段時間以來,別說肉湯了,就連菜湯都很難喝得上!
只是,就在當天夜裡,曹純匆匆趕到了曹操的帳內。
“主公,就在剛才屬下帶人監視那支部隊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消息……”曹純語氣顫抖的說道。
“嗯?什麽消息讓子和如此慌張?”曹操看著曹純顫抖的模樣,頗為古怪的問道。曹純自小就很得曹操的喜愛,因為他從小就很冷靜沉穩,而如今,更是已經展現出了名將之資。可如今,竟然因為一個消息變得如此,曹操又怎會不好奇呢?
“主公,
那些士兵說,程府君所帶來的那些肉脯,並非什麽家畜野獸,而是……而是……而是人肉啊!”曹純說到最後,語氣惶恐,嘴巴更是變得結巴起來。顯然,這件事情給了他非常大的衝擊。不過嚴格來說,誰聽到這種事情不會震驚呢?
“你說什麽?!能夠確定嗎?!有證據嗎?!”曹操不敢置信的看著曹純追問道,整個人更是直接站了起來。
“千真萬確!屬下暗中招來十多名士兵詢問,根據他們所言,程府君在離開之後,就前往了東阿周邊的鄉裡,打扮成亂賊的牧羊犬昂,將那些沒有食物已經餓了數天的百姓集中起來宰殺,取其肉製成肉脯……”曹純慌亂的解釋道,“隨後,程府君又帶著他們襲擊了陽平,將城中大戶洗劫一空,而那些被殺之人……”
饒是曹純已經見慣了殺戮生死,但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語氣之中,更是充滿了惶恐。雖然他也不是沒有聽過吃人之事,因為每次出現饑荒的時候,都會有類似的傳聞。而且在史書之中,也多有記載這種事情。
但正如一句話說得好,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叫做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叫做事故。聽到的傳聞以及看到的書中內容,又怎麽可能比得上親自經歷呢?而且,還是吃人這種聽聽就覺得毛骨悚然的事情。別說才二十四歲的曹純,就算是曹操,在聽了曹純的話後也直接呆立當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曹操才回過神來。只見他臉色變換了數次,最終又重新回歸了平靜,“那三千人現在何處?如何監視的?”
“回主公,屬下是派親衛去監視,都是可以信任之人,而且絕對不會亂說話!”曹純連忙回答著。因為心裡有所猜測,所以曹純就派人暗中監視這些士兵,免得他們亂說話,哪曾想會聽到這等恐怖的事情?
“很好,你現在帶他們連夜離營,找個隱秘的地方……”曹操說到最後,比了一個斬首的手勢。雖然曹操將這些人從曹純的麾下獨立出來,就有讓他們在攻城時送死的意思,不過顯然,如今曹操已經等不了那麽久了。
“屬下明白!”曹純聞言點了點頭表情嚴肅的說道,他自然明白這個消息一旦傳出之後,會造成多麽恐怖的影響。雖然吃人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那絕大部分都是百姓在實在沒有吃的時候,被迫無奈之下的行為。而如今,做這件事情的可是曹操麾下的部隊!
不過在接下命令後,曹純並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看著曹操一副猶豫的神情。
“還有何事?”曹操見狀淡淡的問道。
“主公,那程府君那邊……還有那肉……”聞言,曹純連忙開口問道,不過在說到那肉脯的時候,嘴巴又開始結巴了。
聞言,曹操看了曹純一眼,語氣平淡的問道,“那肉脯你身上有嗎?”
“有,在這裡。”曹純聞言,連忙從懷中拿出了一塊肉脯。
曹操面無表情的接了過來打量著,這塊肉脯看上去製作的很粗劣,一看就是趕製出來的。不過除此之外,卻也看不出和尋常肉脯有任何的區別。就這麽打量了半響,曹操忽然一抬手,隨即就在曹純驚恐的目光中,對著那肉脯就咬了下去。一口,就咬下了好大一塊,隨意的咀嚼了兩下,就吞進了肚子裡。
“主……主公……”曹純顫抖的看著曹操,卻不知道此時的他,應該說些什麽,又應該做些什麽。
而看到曹純如此,曹操將手中的肉脯又遞還給了曹純,在曹純肢體僵硬的將肉脯接過後,曹操才語氣平淡的說道,“昔日楚國攻打宋國,商丘被圍,糧盡,不得已食人。長平之戰,趙軍被圍,糧盡四十六日,於是用人肉替代糧草。”
說到此,曹操站起身來歎息道,“欲成大事,道路何等艱辛?雖然這麽做有損……但只要取得最終的勝利,那麽一切就是值得的!而且,就算仲德不殺他們,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他們最終的下場,也不過是進了那些饑餓的野獸腹中,甚至是其他人的腹中!”
“主公……”曹純聞言,看著曹操嘴巴張合了兩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卻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不過,他的眼神卻逐漸變得堅毅起來,突然,他猛地將手中的肉脯塞入了嘴中,學著曹操的模樣咀嚼了兩下,就吞進了肚子裡。
見狀,曹操欣慰的拍了拍曹純的肩膀說道,“好!子和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下去吧,盡快處理掉那些人!”
“諾!”曹純高聲應道,隨即就快步離去了。
而在其離去後,曹操快步走到了帳內的一角,拿出酒壺就瘋狂的往嘴裡灌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曹操才搖頭歎道,“仲德啊仲德,我曹孟德是服了你了!”
與此同時,司隸京兆尹長安城內。
“想不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般田地……”張寧看著手中的簡策,她的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疲倦。
馬騰軍中,最擅長政務的人,除了賈詡之外就是張寧了,但張寧這所謂的擅長,也不過是和馬騰等人相比。再加上董卓遺留下來的問題實在太多,導致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兆尹的民生越發混亂惡劣,物價更是節節高升。
就好像如今,因為旱情的關系,單單長安的糧價,就已經飆升到了一斛百萬余錢!而且還是劣米!而在李義治下的雒陽呢?一斛梁米的價格卻只有區區四百錢……可對此,張寧卻顯得有些束手無策。
“夫人,我覺得,是不是應該發放一些糧食給百姓?長安以及周邊倒是還好,但在稍遠一點的縣鄉,尤其是右扶風那邊,據聞已經有易子而食的慘況發生了……”馬騰小心翼翼的恭聲詢問道。
“不行!”聞言,張寧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過隨後,又皺著眉頭歎息道,“一旦開倉接濟那些百姓,周邊所有的饑民就會蜂擁而至。到時候,我們又有多少糧食給他們呢?要知道單單這裡,就有足足二十萬大軍!這些部隊每天可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糧草,一旦他們的軍餉斷了,後果就算我不說,壽成你也不會不明白!”
“可……可……”馬騰看著張寧有些欲言又止。雖然自從他上位之後,對於麾下部隊劫掠地方之類的事情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此次災害實在太過於嚴重了,而且那些饑民,讓他不禁想到了以前他過過的那些苦日子。
見狀,張寧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沉吟了一番後才說道,“這樣吧,拿出一部分的糧食接濟那些百姓。嗯……就按照每十人一個月兩斛的劣米好了。 記住!絕對不能超過這個數量!雖然這點糧食根本吃不飽,但最少可以讓他們活下去。”
“唉,也只能這麽辦了。”馬騰聞言感歎著附和道。雖然他想要接濟一下百姓,但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正如張寧所言,長安城內的二十萬大軍,每天消耗的糧草可是非常恐怖的,更別說還有李義在司隸虎視眈眈。這種情況,饒是馬騰得了董卓昔日留下的存糧,卻也不敢隨意亂來。
“另外,派人前往各地,將那些糧價定得最高的商賈全部抄家問罪!還有,命令各地嚴加防范,如果有百姓試圖遷移到李義的領地,立刻就地處死!”張寧沉聲吩咐著,語氣之中,帶著冷厲的殺意。
之前送數十萬百姓給李義,是為了讓李義停止攻勢。而如今,張寧顯然不可能繼續這麽乾。畢竟就算再蠢的人,也會明白百姓的重要性,錢糧、兵源,沒了百姓就等於失去了這些。
“明白了。”馬騰點了點頭應道,隨後看著張寧滿是疲憊的神情勸說道,“夫人,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下吧,這段時間你實在太累了,這些事情不如就交給我來吧。”說到最後,馬騰那充滿關心的語氣中,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唉,交給你的話,我又如何放得下心來?”張寧聞言歎道,說完,看到馬騰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直接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行了,去吧。”
“嗯。”馬騰聞言,恭敬的作了一揖後就轉身離去了。
而繼續埋首於各種簡策案卷之中的張寧,並沒有發現就在馬騰轉身時,臉上浮現的複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