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東西！”左衛千戶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百戶、總旗們，“一個個都是幹什麽吃的，賊寇打進來才發現，都他娘的瞎了啊！”

　　“你，派斥候探查了沒?”

　　“你，巡邏隊安排到哪了?”

　　“還有你，天還沒黑就去睡，比豬都能睡啊。”

　　百戶、總旗默默地站著，不敢說話。這次遭遇戰左衛損失很大，老部隊折損一半，現在收攏回來的才一千來人，新招的流民兵失蹤將近四千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損失最大的還是糧食，大量的糧食被趁亂搶走。

　　“把你們手上現在掌握的人數都報給我，不要給我報虛的！”

　　各主官報出自己所部人數，千戶聽完後氣得又拍了一下桌子，“你們可真是……”

　　“算了，現在回去，今晚各部全部移駐真武山下，明天一早進攻岢嵐盜！”

　　百戶和總旗們走後，真武觀的道長給左衛千戶遞過來一杯茶，輕聲道:“大人，明天就去打岢嵐盜，是不是有些急了?”

　　千戶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急不行啊，再耽擱下去，賊寇沒給剿了，隊伍先散了。”千戶現在也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什麽將才帥才，人數一旦超過五千就無法協調指揮，現在左衛還有近四千人，千戶準備把這四千人全部壓到劉垣圪r，就算用人堆也要堆死岢嵐盜。這次遭遇戰雖然損失有些大，但也算是把盤踞鎮西衛的活曹操給趕跑了，這次來呂梁山的任務算是完成一半。

　　劉垣圪r，河谷道，左衛和大股流寇交戰的消息已經傳了回去。吳敏和杜松召集隊正隊率，把柳林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自從有大批衛所軍進入岢嵐州後，守在河谷道的劉垣圪r人們就沒放松過，現在聽到柳林那邊打起來了，大家臉色都是一松，認為衛所軍暫時不會來劉垣圪r。

　　杜松和隊正隊率們意見一致，通常情況下，戰鬥過後部隊都會休整一段時間，不管什麽時代的軍隊都是如此，更何況還是軍紀松弛的衛所軍。吳敏沉默不語，他需要了解更多的消息來判斷目前的局勢，以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入夜，劉垣圪r灑在外面的探子全部回歸，吳敏也得到了更多的消息，通過對衛所軍全部集合在真武山下和集合前分駐在柳林的各部士兵的怨聲載道，吳敏判斷左衛會直接攻打劉垣圪r，便再次召集全部隊正隊率，這次召集包括在劉垣圪r裡負責動員的譚良棟。

　　真武山位於永寧、岢嵐二州交界處，左衛的軍隊離劉垣圪r隻有四十裡路，強行軍的話一個多時辰便可到達劉垣圪r。吳敏表情嚴肅的看著眾人，沉聲道:“諸位，敵人已經完成集結，戰爭，要開始了！”

　　眾人面色嚴肅，聽著吳敏講話。“這次敵人來勢洶洶，數量方面佔有優勢，大家要做好準備。下面，我再次強調兩個命令，第一，河谷道的各隊，依托土牆戰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要遠離土牆。第二，以爆竹為撤退信號，聽到撤退信號後，河谷道各隊立即撤回，第三隊要做好接應。在劉垣圪r內，各隊隊正隊率，要謹記層層阻擊，把戰場限制在巷子、院子、小道，發揮我們的優勢。”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諸位要牢記，要保護好我們的糧食，這是我們打仗的理由！”

　　“是！”眾人回道。

　　譚良棟回到劉垣圪r內，再次檢查了各埋伏點。吳敏是想和衛所軍打巷戰，利用劉垣圪r複雜的地形和散布的建築最大程度的削弱衛所軍的兵力優勢。

　　夏天的太陽升得很早，真武山下，左衛千戶命令已經集結好的部隊開撥，目標直指劉垣圪r。這次千戶把全部軍隊都派了出去，包括保護各家大戶的一千人。在經過一天的激鬥後，對柳林有威脅的的流寇基本被肅清，千戶自認為是對得起那五百兩銀子了。

　　左衛的四千人行軍速度不快，三個時辰後才抵達劉垣圪r外圍。劉垣圪r在岢嵐州臨縣轄下，跟隨左衛衛所軍行動的還有臨縣縣令派過來的向導。千戶從向導口中了解到，劉垣圪r群山環繞，本身就處在一個大山坡上，地形很複雜，通往外界的大道隻有一條河谷道，其他的都是羊腸小路，一次走不了多少人。

　　在這種地形下戰鬥，最好的辦法是圍困，但左衛沒法這麽乾。四千人的大軍聚攏在劉垣圪r周圍，每天消耗的清水、糧食都是一個大數字，左衛的糧食還有點儲量，但取水是個大麻煩。因此，千戶是要速戰速決，在千戶的心裡，是看不上流寇的，認為隻要自己這方有所準備，任何流寇都是一觸即潰。

　　劉垣圪r一直在外警戒的人員在左衛四千人抵達後陸續撤回，河谷道的各隊守在土牆後，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靜靜的等待著戰爭的來臨。

　　左衛各部人馬到達預定地點後，在千戶一聲命令下，對劉垣圪r發起進攻。一時間，河谷道湧進大量士兵。

　　河谷道裡有四十堵土牆，都是吳敏和杜松讓人築的。衝入河谷道的衛所軍士兵被四處豎立的土牆分割，和掩藏在土牆後的劉垣圪r軍戰在一起。

　　戰鬥很激烈，也很血腥。大量的土牆把本就不是很寬闊的河谷道分割成了一塊塊的小戰場，敵我雙方在小戰場裡，刀刀入肉，槍槍見血，左衛衛所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後面指揮的百戶見己方隊伍難以突破土牆，佔優勢的兵力沒辦法鋪開，便把軍中僅有的五根滾木拿了出來，命令士兵撞倒土牆。左衛在太原府的衛所裡有不少大型器械，但那些器械根本運不上道路崎嶇的呂梁山，就連僅有的這五根滾木都是千戶強製讓帶上的。

　　衛所軍畢竟在人數方面佔很大優勢，進入河谷道的士兵越來越多，守在河谷道的第一隊和第二隊感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新築起的土牆經不起滾木的多次撞擊，外圍的多堵土牆已被撞塌。吳敏觀察到這種情況，立刻放出了手裡的爆竹。沒有土牆的掩護，繼續打下去對劉垣圪r極為不利。

　　接到後撤的信號，靠後的各隊紛紛撤離，已經和衛所兵接上的隊伍隻能借著土牆的掩護找機會後撤。這段時間吳敏和杜松對第一隊、第二隊戰兵的訓練還是很有成果的，在後撤過程中各隊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秩序，沒有崩盤。

　　守在河谷道口的譚良棟接應了撤退下來的人，並又放出一個爆竹，這是給埋伏各部的信號。

　　左衛在河谷道損失很大，靠前指揮的百戶率先衝進劉垣圪r。然而，根本沒有百戶想象中的混亂場面，百戶眼前沒有一個人。

　　一支衛所軍三人小隊繼續向前，進入一條小巷，被早已埋伏在此處的第三隊打了個正著，一頓亂砍下，小巷裡出現三具屍體。埋伏的第三隊士兵相互看了看，立刻又隱蔽起來。緊接著，有衛所軍士兵出沒的窯洞、小道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最先進來的百戶臉色難看，在河谷道他就折損了一半人，進了劉垣圪r後又不明不白的少了一半人，他的隊伍算是廢了。河谷道被打通後，後續進來的百戶、總旗越來越多，大量的衛所軍簇擁在河谷道口。

　　千戶走進來後，看著停滯不前的百戶、總旗們，“怎麽回事?”

　　“大人，情況不對，有四支小隊遇襲，職部認為岢嵐盜在劉垣圪r這布下埋伏，若要強攻，損失會很慘重。”

　　千戶不理睬部下的建議，直接道:“強攻！都打到這了，說什麽都是廢話，打！”千戶不相信岢嵐盜有如此強大的組織能力，他認為岢嵐盜隻是在故布疑陣。

　　隨著千戶的一聲令下，巷戰，正式打響！

　　衛所兵按照以往的經驗，分隊進入小巷、小道，碰到小院就闖，看見大門就踹。但這次迎接他們的不再是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女人孩子，而是從暗處刺過來的武器。到處都是戰鬥，院子、小巷、坡道、窯洞，除了青壯，還有不少婦女也參與到戰鬥裡。這些婦女常年參與勞作，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力道不比男人小，揮舞起鋤頭來也是威風凜凜。甚至，女人保護起家來更是能豁得出去，作戰能力直超青壯。

　　慘烈的戰鬥發生在各處，不斷從河谷道湧進來的衛所兵陸續加入戰場，讓巷戰變得更加殘酷，在巷戰這樣的一塊塊小戰場裡，雙方都是不留俘虜的。劉垣圪r的各隊在巷戰中佔據了優勢，地形上，這是他們的家，沒人比他們更熟，人數上，左衛的人是分批進入，在局部兵力上反而是劣勢。

　　整個劉垣圪r都是喊殺聲、兵器撞擊聲，在後面指揮的千戶握緊了拳頭，戰鬥的殘酷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己方的損失之大令他觸目驚心，此刻的劉垣圪r在他看來就是個無底洞，正在無情的吞噬著他的左衛。

　　心腹百戶跑到千戶身邊，哭嚎道:“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人就要打沒了。”

　　千戶抽出自己的刀，用力插在地上，咬著牙道:“撤，先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