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司馬家的客人

　白雪皚皚，隆冬臘月。

　趙雲望著天空飄著的鵝毛大雪，緊緊地將披風裹在了身上。西涼一戰後，他、張飛、馬超三人收復了河套地區。馬超也被封為西涼牧，如今駐守西涼，而他則和張飛搬兵回來了。等到開春的時候，只怕馬超這廝還要繼續西進。

　伸手過去，接過飄落的雪花，雪花融化在了手心裡，化為水流走了。

　趙雲整個人的思想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年他剛好十七歲吧那一年，他剛剛出師，那一年他血氣方剛……也是這樣的一個大雪的天氣裡。

　自己剛好碰到了鮮卑人洗劫幽州那邊的百姓的村莊，整個村子裡的百姓都被殺死了，就連剛剛出生的嬰兒也沒有放過。趙雲的馬停在山上，望著山下一片狼藉的村莊，望著那狼煙飄搖的村莊，望著那血腥味十足的村莊，他憤怒了。

　十七歲的他血氣方剛，十七歲的他嫉惡如仇，十七歲的他容易衝動。他拿著手中那杆長槍，沿著鮮卑人留下的馬蹄印，在大雪還沒有來得及停下之前，追了上去。

　趙雲記得那一場，他打得很痛快，一個人，將整個鮮卑人的一支隊伍全部都殺光了，他記得當時他殺得很痛快，很痛快，那些人的腦袋，那些人的鮮血都在他的面前飛濺，可是就在他殺完最後一個鮮卑人的時候，他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他喘著粗氣，坐在雪地裡，看著一地的死人，露出了笑容。

　這些人都該死，所以他對殺人沒有什麽罪惡感。

　他放聲大笑，笑聲在雪地裡傳得很遠很遠，可是雪地裡死了那麽多人，有那麽濃重的血腥味，這很容易將某些不速之客給招引來的。

　果不其然，很快趙雲就聽到了狼叫聲。狼，是一種群居動物，一隻狼叫喚的話，那麽肯定是在呼叫他的其他同伴。

　趙雲在幽州這麽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當下拿著長槍上馬，打馬想要趕緊離開這裡，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女孩的哭聲。

　他當下用長槍支持著身子站起來，循著哭聲找尋而去，在一個窩棚裡，他看到了一個小女孩，這個女孩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身上的衣裳全破了，她躲在角落裡，手裡緊緊地拽著裹著她那件破舊的披風。

　不用說，趙雲就知道這個女孩的遭遇了。如果將這個女孩留在這裡，那麽就算不被野狼給吃了，那麽也會冷死，也會餓死在這裡的。想到這裡，趙雲忍不住歎氣，他伸出了手對那個女孩子說道:“不用怕，那些人都死了。你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裡。”

　那個女孩子偷眼看向趙雲，然後停住了哭聲，她的臉上露出了怯怯的表情。

　“快些，你聽到了沒有，狼叫了，很快這裡就會來野狼的。到時候，我們就走不了。”趙雲當下忍不住催促道。

　那個女孩子裹著毯子，慢慢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趙雲靠近。

　趙雲感覺到危險靠近，當下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了，他一把將那個女孩抱起了，然後放到馬背上，躍身上馬，打著馬，快速地離開了這裡。

　趙雲已經是精疲力竭了，而雪地的雪很厚，馬兒在雪地裡走得很慢，而冬天天黑得很早，很快天就黑了。

　趙雲找了一個背風的旮旯，架起了木柴，生火煮了一些乾糧吃。

　那個女孩一直死死地盯著趙雲，她的目光十分的不友好，一路上，這個女孩沒有對趙雲說過一句話，趙雲卻能感覺得到那個女孩子全身都在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冷。真是可憐的孩子。

　趙雲看到女孩子這個樣子，他當下忍不住走過去，將手中烤熱了的饅頭遞給了女孩說道:“你餓了吧吃一點吧”

　就在這個時候，趙雲突然間敏銳地感覺到，在不遠的地方有一股殺氣，他猛地回過頭看過去，只見一隻狼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

　“嗚呼”的一聲幽怨的狼嚎聲從它的嘴裡傳過來。趙雲當下忍不住罵道:“好個畜生，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趙雲突然間感覺到他的肚子一陣刺痛，他回頭看過去，發現那個女孩的眼睛充滿了怨毒地看著自己，她開口說話了，可是趙雲卻不知道她說什麽話，因為她說的是鮮卑語。

　這個女孩是鮮卑人，她故意裝成這個樣子引起自己的同情，然後借機接近自己，再刺殺自己的。

　趙雲吃痛，習慣性地一掌將那個女孩打開了，那個女孩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落在了地上，而她手中的刀在離開趙雲的身體的那一刻，趙雲的血飛濺出來，落得那個女孩滿臉都是。

　血腥味，能讓狼變得興奮。

　果不其然，那頭狼朝趙雲衝殺了過來。它的動作極為迅速，趙雲見狀知道不好，不由翻身滾到了一邊躲過了那隻狼的偷襲。

　可是很快的趙雲就發現，不只是一隻狼，還有其他的狼也被這隻狼的叫喚聲招了過來。這些不速之客，在黑夜裡，眼睛顯得格外的敏銳，趙雲能夠從它們那一雙雙冒著綠光的眼睛裡讀到興奮和狂野。

　“該死”趙雲能夠感覺到腹部傳來的激烈的疼痛，而他的血也在通過這個傷口，一點一點地往外流失，這血就像是他的生命一般，隨著時間慢慢消逝。

　“不行，得趕緊離開這裡。”

　突然間趙雲聽到了馬兒的嘶叫聲。

　該死的，狼已經開始攻擊他的坐騎了，趙雲想到這裡，馬上揮動手中的長槍，朝捆馬的地方殺過去。就在他揮動長槍殺過去的時候，突然間他又聽到身後傳來女孩子淒厲的慘叫聲，他回頭看過去，只見一群狼正在撲食那個女孩子。

　趙雲當下暗暗歎了一口氣，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就算此刻我去救你，只怕也來不及了，況且此刻我也是自身難保，若不是你這一刀，你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不得不說，這個少女的一刀，不僅害了趙雲，也害死了她自己。此刻趙雲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之下，能否殺出狼群，逃命而去。

　隨著狼群前仆後繼地衝殺上來，趙雲感覺到了力不從心，甚至他的身上已經有好幾次被這些狼的爪子抓傷了。

　狼的屍體越來越多，而趙雲的力氣越來越少，此刻趙雲已經靠在一處懸崖之下了，他在這裡不用擔心後面有狼攻殺上來，隻用安心地對付眼前的撲上來的狼就好了。就算如此，趙雲也並不輕松。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趙雲感覺到腦子已經開始不清楚了，眼前也逐漸的模糊了，隻的長槍還慣性地揮舞著……血液的流逝，已經讓他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嗆的一聲金屬聲，趙雲突然間看到一支長箭朝自己飛來，一隻撲向自己的狼倒在了地上，而趙雲也在這個時候，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

　等趙雲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馬車上，兩個丫環看到他醒過來，都興奮地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的儒衫文士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原來昨天晚上救自己的人，就是眼前這個文士和他的護衛。

　“在下常山趙子龍，多謝先生救命之恩。”趙雲當下太守抱拳看向那個文士說道。

　那個文士當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地說道:“英雄，真是自古少年出英雄。你就是那個殺了那些鮮卑人的英雄吧我看到你手中的長槍就知道了。”

　“正是，那些鮮卑人進我大漢來燒殺擄掠，我趙雲豈能坐視不管?”趙雲當下憤慨地說道。他說道這裡，由於太過於激動，頓時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不由用手捂住了傷口。

　“你身上雖然受了多處傷，可是就是腹部這一刀最為嚴重，看這刀的位置，並不像是殺敵時候受得傷，應該是被人偷襲所致吧”那個文士當下忍不住說道。

　“慚愧，趙雲確實是被人偷襲的……”趙雲當下就將自己好心救人，卻被人利用了自己的好心所害，說道最後，趙雲忍不住唏噓地說道:“她傷了我，卻被狼群所害，也算是因果報應吧”

　“在下河內司馬防。這次是剛好去遼東看望一個老朋友回來，碰到狼群，救了小英雄你的。”中年文士當下笑著說道。

　“司馬先生，救命之恩，趙雲無以為報，若他日司馬先生有所差遣，趙雲一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趙雲當下抱拳說道。

　司馬防當下摸著胡子，一臉欣賞地看向趙雲說道:“不知道壯士字號。”

　“趙雲，趙子龍。”趙雲當下說道。

　“風虎雲龍，子龍，如今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子龍你憑借自己一己之力，終究是有限的。為何不拜投明主，救百姓於水火當中呢?”司馬防當下忍不住看向趙雲問道。

　“明主?天下間，何人能當得上是明主呢?”趙雲當下忍不住歎氣說道，“這些年，雲也曾隨師父走遍大漢各地，可是看到的聽到的，都是一樣的，百姓苦不堪言……而當官的只會搜刮民脂民膏，根本不顧百姓死活。”

　“若是子龍有空，何不隨在下一同去河內司馬家看看呢?”司馬防微笑地看向趙雲說道。他很喜歡眼前這個青年人。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武藝高強，而且還以為他有一腔的報國熱忱，這樣的人，最容易被人利用了。

　趙雲疑惑地看向司馬防說道:“司馬先生所邀，子龍本該去，可是如今幽州戰事頻繁，子龍還想留在幽州為百姓盡力。還請司馬先生見諒。”

　司馬防當下忍不住笑著說道:“無妨，無妨……以後有空來也是一樣的。你只要記住，我們司馬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你是我們司馬家的客人就好了。”

　“司馬先生，客氣了，子龍有空一定去拜訪先生的”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趙雲參加了公孫瓚的白馬義，他也時常接到司馬家給他的信，多是問候信，也有一些是司馬防和他說時事的信，從心裡，趙雲能夠感覺到司馬家那勃勃的野心，還有司馬防老爺子對他那種渴望。

　到後來，他逐漸了解到了，司馬家的背景，知道司馬家似乎有很強的一個殺手團。

　趙雲不喜歡這樣心計沉重的人，不喜歡暗殺，不喜歡偷偷摸摸，而這種情緒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了給司馬防的回信當中。

　到後來，趙雲乾脆去了一封信，告訴司馬防，他的救命之恩，趙雲一定會回報的，但是趙雲不喜歡加入司馬家，希望老爺子明白自己的志向，不要強人所難。

　果不其然，司馬老爺子，很爽快地答應了，但是希望趙雲永遠做他司馬家的客人，在關鍵的時候，幫司馬家做一件事情，司馬家的大門會永遠為趙雲打開的。

　趙雲答應了。

　可是卻沒有做到。

　當時，趙雲留守並州，林若去了許昌給關羽解毒，司馬家就找上了趙雲，讓趙雲打開太原的大門，將呂布放進了，可是趙雲拒絕了。

　“趙雲，你答應過的事情，莫非你要失言不成?”司馬朗有些憤怒地看向趙雲問道。他原以為趙雲會答應的。畢竟是自己親自找到了他，還帶上了司馬家獨有的信物。可是趙雲卻絲毫不以為意地拒絕了。

　“子龍不會忘記，當年司馬家的救命之恩，可是子龍決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要報恩，而將全城的百姓葬送在這裡。若是此刻開太原城門，將呂布等人放進了，那麽太原的百姓，勢必會慘遭屠殺。此事，趙雲萬萬做不成來。”趙雲嚴詞拒絕了。

　“既然如此，那朗就不強求了。”司馬朗陰鬱著臉走了出去。

　趙雲在這次拒絕之後，很快就遇到了敵人的刺殺，雖然自己似乎早有準備，可是還是被那人得手了。趙雲知道是司馬家的人做的，可是對林若，他還是沒有說出來。

　“就當是還司馬家當年的救命之恩吧”趙雲當下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馬怡挺著大肚子從屋裡走出來，她看到趙雲站在門口，用手接著飛落的白雪，腦子不知道想些什麽，忍不住說道:“子龍，你怎麽了?你站在這裡可是發呆了一整日呢”

　“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少年時代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