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在任何一個領域之中,與記者的博弈都是必須具備的技能。橄欖球自然也不例外。
比如說佩頓-曼寧和湯姆-布雷迪,這兩名頂級四分衛都是老狐狸,在聯盟打滾多年之後,圓滑而官方、客套而嚴謹,幾乎是滴水不漏。
大曼寧的記者回答總是謙遜而禮貌,進退得當、風度翩翩,任何尖銳的話題都會成為一個官方回應的闡述大會,不僅死板而規矩,而且專注而投入的職業精神也往往讓人難以挑起話題,回答內容簡直無聊得讓人想自殺。
布雷迪則總是含糊其辭,遇到稍稍一點敏/感的話題,他就會露出標志性的笑容,左顧而言他地切換話題,或者裝瘋賣傻假裝聽不懂話題內容,然後敷衍地以官方回答表示回應,以至於脫口秀節目之中常常諷刺布雷迪,“試圖用他的英俊魅力殺死所有提問記者”。
在他們之外,還有馬肖恩-林奇這樣的刺頭,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七個字解決五個問題,堪稱一個聯盟傳奇;理查德-謝爾曼、邁克爾-克拉布特裡這樣的大嘴,每一次采訪都肆無忌憚地開炮,簡直就是逮誰罵誰;還有卡姆-牛頓這樣的天之驕子,無論記者詢問什麽問題,他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現在,聯盟又出現了一個陸恪。
睿智而幽默,狡猾而機敏,得體而尖銳,官方回應時無懈可擊,適當嘲諷時毫不留情,偶爾幽默時見縫插針,最重要的是,強力還擊時乾脆利落。
在記者與陸恪之間的交鋒,往往都是後者佔據上風,輕描淡寫地就可以讓記者陷入陷阱之中,而且還是打碎牙往肚子裡吞的陷阱。這使得每一次采訪都讓人挫敗感十足,但同時也使得每一次采訪都充滿了驚險刺激。
話題層出不窮,永遠都不會枯燥乏味,卻又總是能夠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顯然,不僅僅是對於橄欖球比賽來說,對於記者們來說,這名華裔球員的橫空出世也著實打破了諸多偏見亞裔群體不一定就是死板而無趣的,他們也可以風趣幽默,他們也可以善於社交,他們也可以強勢尖銳。
從這個層面來說,陸恪的出現,切切實實地改變著聯盟的現狀。
面面相覷之中,記者們終於做出了選擇,徹底放棄了激化矛盾的敏/感話題,坦然地接受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名華裔四分衛確實在聯盟之中佔據了一席之地,不管人們是否喜歡,也不管偏見是否存在,他就是能夠取得比賽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
經歷過這場周一夜賽之後,觀念終於開始發生了本質的動搖。
“斑比,請問一下,對於查爾斯-戴維斯的賭局,你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嗎?”記者群之中,又提出了另外一個焦點,這與理查德-謝爾曼不同,這本來就是過去兩周時間裡最炙手可熱的話題之一,同時也是貫穿了整個賽季的焦點之一。
現在,主場擊敗了匹茲堡鋼人之後,距離常規賽結束之剩下最後兩場比賽,一切爭論都可以暫時到一段落了。
這一次,陸恪沒有忘記查爾斯,他微笑地聳了聳肩,“不,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只是,也許這一周觀眾們終於可以接受一些更加專業的意見了,這是好事,不是嗎?”
果然,該出手時就出手,簡潔明了卻諷刺十足的一個回答,立刻點燃了記者們的熱情,現在就可以腦補出一篇千字長文,將陸恪與查爾斯的恩怨推向巔峰,然後讓兩個人徹底地勢不兩立本賽季常規賽即將結束了?沒有關系,還有季後賽,還有下賽季。
接下來,好戲即將登場!
……
置身於燭台球場的陸恪正在由無數記者團團包圍,喧天鑼鼓響雲霄般的狂歡慶祝更是徹底點燃了這一夜的火爆;而獨自待在家中的查爾斯則陷入了狂暴邊緣,滿室清冷、滿室狼藉,卻依舊無法平複情緒的洶湧和暴躁。
整個屋子裡猶如龍卷風過境一般,滿地都是家具和電器的屍體,就連電視機屏幕都已經被徹底砸碎,破碎的花盆打翻了滿地的泥土,玻璃碎片和殘破書籍更是看起來一地雞毛,無法收拾,每一個角落都怵目驚心,甚至就連落腳之地都找不到了。
但是,滔天怒火依舊沒有平息。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輸掉比賽?匹茲堡鋼人怎麽可能會最後時刻慘遭逆轉?今天防守組發揮得如此出色,良好狀態幾乎貫穿全場,不曾犯錯,卻面臨著輸球的結局?
怎麽可能會輸掉賭注,而且還是在距離勝利只剩下一步之遙的時候,眼睜睜地見證了陸恪成就英雄壯舉的逆轉時刻,以這種羞愧而崩潰的方式輸掉了賭局,怎麽可能?
恥辱,這就是一場恥辱,一場盛大的恥辱!
僅僅只是在腦海之中想象一下,最後時刻的達陣,最後時刻的兩分轉換,他就徹底陷入了無與倫比的憤怒之中,不管不顧地抬起了旁邊的一個重物,再次狠狠地砸向了牆壁,“砰”地一聲發出了悶響,隨後他才注意到,那是一個單人式的懶人沙發,整個人就大口大口地喘氣起來。
“叮咚”。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就如同恐怖電影裡的午夜鈴聲一般,在空曠的大廳之中回蕩,頓時讓查爾斯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查爾斯居住的小區是一個純粹住宅用途的高檔社區,沒有娛樂設施,沒有年輕人派對,就連前往超市都必須開車,十點過後就進入了夜深人靜的狀態。在這裡居住了如此多年,入夜之後就從來不曾有人上門拜訪過。
但現在,突然之間就有人摁響了門鈴?
這著實太過詭異了!
查爾斯整個人就僵硬在了原地,驚恐萬分、一動不動,就連眼珠子都已經徹底凝固住了,前一刻還在洶湧沸騰的血液瞬間就凝結成冰,認真傾聽著寂靜之中的聲響,然後,“砰砰砰”,拳頭捶打門板的聲音就炸了開來,空曠而寂寥的在清冷空氣之中回蕩著,心臟不由自主就蜷縮了起來。
然後,聲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絲絲尾音殘留在空氣之中。
一切都太不正常了,正當查爾斯以為聲音終於消失了,然後呼喊聲就傳了過來,“查爾斯?查爾斯-戴維斯?”一個聲音開始,緊接著重疊了好幾個聲音,最後浩浩蕩蕩地響起了一片嘈雜聲,“查爾斯?查爾斯?我知道你在裡面!”
查爾斯慌亂地轉動著腦袋,視線之中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家後院出現了一大片身影,正在四處尋找著可以進來的通道,然後腦海裡就浮現出了一個名詞:記者。
又或者說,狗仔。
“查爾斯?查爾斯!49人取得了比賽的勝利,你有什麽想法?”
“陸恪本周擊敗了羅斯裡斯伯格帶領的鋼人隊,你輸掉了賭注!”
“匹茲堡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但他們還是輸掉了比賽,你覺得呢?”
“再次輸掉了賭局,你現在還是依舊認為陸恪不是一名合格的四分衛嗎?”
“有人指責你對陸恪的偏見是來自於種/族/歧視,對此你有什麽想要回應的?”
“查爾斯,你不可能躲避一輩子,快點出來接受采訪!”
“查爾斯!查爾斯!查爾斯!”
……
呼喊聲一陣疊加著一陣,連綿不絕、轟鳴連連,猶如催命魔咒一般,在空曠的屋子裡久久回蕩,狠狠地激蕩在耳膜之上,無處不在,瞬間將查爾斯團團包圍,不僅僅是屋子經過了龍卷風掃蕩,整個大腦也同樣經受了龍卷風的肆虐。
狗仔,該死的狗仔,無孔不入的狗仔。
視線之中,查爾斯可以隱約地看到七、八個身影在後院裡探索著,周圍還可以看到其他身影正在一點一點侵入他的領地,那種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恐懼感如同潮水一般滾滾而至,瞬間就淹沒頭頂,然後就陷入了窒息的恐懼和慌張之中。
“砰砰砰”,捶打門板的聲音再次傳來,但這一次卻不是大門,而是後院的落地窗拉門, 三名狗仔如同洪水猛獸一般正在用力敲打著拉門,然後閃光燈就開始亮了起來,猶如一道道閃電般滑過天際,雷聲隆隆。
查爾斯條件反射地開始逃命,轉身逃竄進入了自己的主臥室裡,先是將房門反鎖住,然後又用書桌將房門堵住,但這樣還是不夠,只是把視線裡所有可以看到的東西都堆積在門板一側,手忙腳亂地蜷縮到角落之中,胡亂地摸著自己的口袋,卻找不到手機。
然後他才意識到,手機剛才也已經砸碎了。
胡亂地在床頭櫃找到固定電話,快速撥打了911,整個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渾身都幾乎被汗水濕透了,“砰砰砰”、“砰砰砰”,敲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猛,那薄薄的門板似乎隨時都會支離破碎一般,查爾斯終於再也忍受不住,瘋狂地對著話筒咆哮起來,“救命!救命!救命!”
這是一個噩夢,這是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查爾斯永遠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被狗仔逼迫到角落之中,無處可逃,狼狽不堪地報警求救。
更加可怕的是,這場噩夢依舊看不到結束的盡頭,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