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洛克(Jeff-Locke)雙手緊握成拳,激動地站立了起來,膝蓋上的爆米花直接就翻了下去,那桶幾乎沒有怎麽動的爆米花頓時就灑落得滿地都是,他慌張地試圖挽回,但慢了半拍,然後就只能看著滿地狼藉,懊惱地站在原地,又憤怒又鬱悶又壓抑。
抬起頭看著場內無頭蒼蠅一般的棕熊隊進攻組,垂頭喪氣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抗,就已經直接繳械投降,傑夫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大聲怒吼到,“振作起來!見鬼的家夥們!比賽還沒有結束,你們都給我振作起來!”
正對面的觀眾席上,南加大的學生們都已經開始手握手、肩搭肩地高聲歌唱了,那勝券在握的派對景象,簡直讓傑夫七竅生煙,揮舞著拳頭就向對方示威,“滾!這是我們的主場!滾回你們的鄉下去!”憤怒的嘶吼在咆哮著,以至於脖子上青筋暴突,似乎隨時都會爆炸一般。
“讓讓。”旁邊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傑夫的怒火宣泄。傑夫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對方,結果對方卻不耐煩地說道,“這比賽已經輸定了。留在這裡只是更加丟人。”揮了揮手,就好像拍蒼蠅一般,讓傑夫讓開。
這不是對手的應援者,而是棕熊隊的支持者,傑夫更加怒不可遏,“誰說的!比賽沒有結束,一切就有可能!”
丹尼-裡斯(Danny-Rees)此時也是滿腔憤怒,他簡直不敢相信,橄欖球賽季居然會這樣結束,以一場慘敗的方式輸給南加州大學?僅僅只是在腦海裡想象一下,丹尼就覺得自己要爆炸了,但他現在還在現場親眼目睹?如果繼續留在這裡,丹尼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來,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流血了。
為了避免這樣的後果,丹尼選擇離開。
看著眼前擋住了過道的年輕人,穿著棕熊隊的球衣,面紅耳赤,儼然一副狂熱球迷的模樣,丹尼沒好氣地抬起下巴,“那你和其他人說去啊!”
傑夫順著丹尼的視線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身後的觀眾席,大量的觀眾猶如潮水一般離開自己的作為,原本滿滿當當的座位,此時已經空了一大片,僅僅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位置還有人坐著——或者站著,那大片大片的空白簡直觸目驚心。
“怎麽……”傑夫試圖發表一點看法,但怒火就這樣卡在了胸口裡,然後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著他的肩膀,“走不走?不走的話,就讓開。這裡不是你家!”
傑夫下意識地就讓開了位置,丹尼側過身,徑直走了過去,身後還跟隨著一大串朋友,嘴裡罵罵咧咧地吐槽著,“什麽鬼,這都是。那四分衛已經夠糟糕了,居然還受傷了,這真是慘劇,徹底的慘劇,這個賽季總算是結束了!該死的!”
就在這時,球場內側換來了低低的歡呼聲,在對面的歌唱聲和這面的退席聲之中,格外刺耳,傑夫立刻轉頭看了過去;條件反射地,丹尼也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一個瘦瘦高高的球員跌跌撞撞地走進了球場,他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抬起頭,困惑地打量著四周,看著觀眾席的混亂,那懵懂茫然的模樣,就是完完全全的菜鳥。仔細回憶一下,凱文-普瑞斯就已經是一個菜鳥了,而球員的其他替補四分衛則是沒有任何上場經驗、沒有任何傳球經驗的無名小卒。
“草!”丹尼忍不住再次罵了粗話,“居然派了一個小不點上來?他到底高中畢業沒有?這不是遊戲機,
而是真正的比賽。”最後一句話,丹尼是直接對著球場吼的,然後煩躁地嘟囔著,“又是新人又是菜鳥,簡直看不到希望,噩夢,真是一場噩夢。再繼續看這樣的比賽,我估計就要心臟病發了。耶穌-見鬼的-基督。” “不喜歡的話就離開!”傑夫忍不住就和那個陌生人怒懟起來,“給我們的球隊一點信心好嗎?如果就連我們都不支持,球隊還有什麽希望?”
“要支持,你支持。”丹尼頭也沒有回,朝著旁邊吐了一口唾沫,咒罵到,“該死的白癡。你最好祈禱,這場比賽不要輸得比斯坦福大學還要更慘。”
“你!”傑夫幾乎就要卷起袖子衝上去了,但站在傑夫旁邊的好友內特-錢德勒(Nate-Chandler)及時拉住了他,“冷靜,冷靜,不要和他們計較!”內特死死地拉住了傑夫的肩膀,“他們不支持,還有我們,棕熊隊還有我們!”
內特將傑夫摁在了座位上,然後滿臉擔憂地看向了場內,又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座位,“傑夫,那家夥到底行不行啊?”內特現在也沒有信心了,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比分不要輸得更慘了,輸給南加州大學已經是一種恥辱了,這種恥辱沒有必要更進一步成為裡程碑一般,樹立在玫瑰碗,年複一年地提醒著他們。
傑夫沒有再理會那群離開的人們,視線投向了內場。那個剛剛上場的年輕人,球衣背碼是“11”,但上面卻沒有球員的姓氏,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是一名替補球員,一名甚至沒有能夠將自己名字印刷在球衣上的替補球員,就連大一新生達瑞斯-貝爾的球衣上都擁有自己的名字,而這名球員卻沒有。
災難,徹頭徹尾的災難。
傑夫一口氣就卡在了喉嚨裡,他想問,“為什麽不派達瑞斯-貝爾上場呢?”但仔細想想,達瑞斯也不是什麽值得期待的四分衛,於是,話語就停在了那裡,最後煙消雲散,肩膀耷拉下來,絕望的說道,“我們還有選擇嗎?”
“7:28”落後,第一四分衛在賽季開始前禁賽,第二四分衛在訓練營之中受傷,第三四分衛剛剛在場上受傷了,第四四分衛是一個大一新生,第五……第五四分衛是一個無名氏。也許剛才那個壯漢說得對,這就是一場噩夢。
傑夫沒有離開,但整個人還是癱在了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眼神有些茫然。
陸恪走上場,腳步有些漂浮,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真實感始終沒有能夠進入血液裡,他甚至沒有時間反應過來,人就已經出現在了場上,以至於他開始懷疑這到底是自己的夢境,還是現實。
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場內的一片混亂。左手邊的觀眾席,南加州大學的學生們正在高聲歌唱,似乎已經開始提前慶祝他們的勝利;右手邊的觀眾席,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學生們正在退場,似乎已經拋出了白旗提前承認他們的失敗。
這就是玫瑰碗,全美可以容納觀眾人數最多的球場。十萬人,陸恪看過十萬人滿座的場面,但卻比不上此時的震撼,站在場地中央,四周顯得如此空曠,肆虐的風聲從不同的角落蜂擁而至,腳步幾乎就要站不穩,世界是那麽大,自己是那麽小,這種強烈的對比讓手心和後背不由開始出汗,一陣莫名的心虛伴隨著乳酸的分泌開始在胸腔裡輕輕飄蕩,找不到落腳之處。
“斑比!”
一個聲音毫無預警地在耳邊炸裂開來,漂浮在半空中的心臟猛地就被拽到了地上,沒有任何喘息的空間,自由落地,一步到位。陸恪猛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洛根那熟悉的臉孔,帶著燦爛的笑容,這讓陸恪的嘴角也不由上揚起來。
即使在如此艱難的時刻,洛根依舊保持了笑容。
隨即,陸恪就看到了其他球員們也紛紛迎了上來,將陸恪團團圍繞在正中央,然後搭建彎腰,呈現出一個扇面,舒展開來,眾星拱月。
他們可以不喜歡陸恪,他們甚至可以憎恨陸恪,但此時此刻,陸恪就是他們的四分衛,就是他們的大腦,這裡是大學賽場,沒有職業賽場的利益衝突和爾虞我詐,一切都相對來說簡單了許多。更何況, 從陪練到替補,陸恪總是如此勤奮,又總是如此友善,在主力隊員之中,不少人都和陸恪相處得頗為愉快。
此時,他們願意以實際行動表達對陸恪的支持。當然,也是避免讓自己淪為笑柄,釘在恥辱柱上。
陸恪收回了視線,他沒有時間激動,沒有時間感歎,也沒有時間成為思考者了。他必須收回注意力,投入比賽,滴答,滴答,時間緊迫。
陸恪知道,他不是為了輸掉比賽而上場的,更不是為了成為恥辱而上場的。
深呼吸,平複心跳,血壓平穩。然後陸恪單膝跪地,隱藏在了人群的正中央,所有隊員自然而然地往前半步,將陸恪團團包圍其中,“三檔十五碼,而且我剛剛上場,手都還沒有熱,所有人都認為,這肯定是一檔簡單推進,尋求一個更好的棄踢位置。事實是,我的確手冷得不行,但我卻不認為這是為了棄踢而進行的一檔進攻,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夥計!”
陸恪抬起頭來,看向了自己的隊友們,生平第一次,他們站在了同一個水平線上,並肩作戰。然後,陸恪提出了最大膽、最不可思議的構想,所有人瞠目結舌。
洛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連連搖頭,表示著感歎,“斑比,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膽大包天的混蛋!但,我喜歡這樣的混蛋!我和斑比一起,還有誰?”
“我!”一個個聲音傳了過來,所有人的手掌陸陸續續地交疊在了一起,然後就聽到陸恪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夥計們,可以把手移開我的腦袋嗎?這個腦袋還需要思考,你們的手掌有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