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恪!陸恪!陸恪!”
球員通道之中,爭先恐後的呼喊聲不絕於耳,洶湧猛烈地撞擊著四周的牆壁,快速反彈回來,層層疊疊地重疊在一起,回音疊加之後,形成了純天然的擴音效果,所有聲音都放大了十倍百倍,猶如雷鳴一般在耳膜之上凶狠地敲響激蕩著,以至於瞬間失去了判斷能力,隻覺得所有聲音都變成了一團沒有意義的含糊音節,嗡嗡作響。塵←緣↑文↗學?網
視線之中,前仆後繼的記者身影一層一層地鋪陳開來,每一個人都在瘋狂地衝擊上前,試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如果可以把錄音筆塞到陸恪的嘴巴裡,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仿佛只要如此,就可以收獲第一手資料一般。
整個空間都在回響著火山噴發式的嘈雜和喧鬧,那一張張臉孔開始扭曲起來,仿佛是煉獄之中的惡魔。
陸恪的腳步不由稍稍停頓了下來,今天經歷的“第一次”著實有些多,第一次在燭台球場見證了主場應援,第一次乾脆利落地收獲了一場大勝,同時,也是第一次看到了記者們失去控制的景象——
如此場景,只有在采訪佩頓-曼寧、阿隆-羅傑斯那樣的聯盟頂尖巨星時才會出現,但今天,卻在陸恪的眼前真實上演著。他的名字成為了每個人迫切呼喚的關鍵詞,猶如魔咒,在唇齒之間迸發出了無窮無盡的能量。
恍惚之間,陸恪居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正在呼喚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叫做“盧克”的球員。
陸恪下意識地轉過頭,在身後的隊友之間尋找著記者們呼喚的對象,但失敗了。
每一個人都嘻嘻哈哈地走了上來,拍打著陸恪的肩膀,調侃著眼前的記者盛況,示意他快點上前接受采訪,就連帕特裡克-威利斯都開起了玩笑,“趕快接受采訪吧,不然這些記者都等急了,你知道,紳士永遠不能讓自己的另一半等待。”
陸恪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看著集體哄笑起來的隊友,這才回過神來,朝著記者們簇擁的方向邁開了腳步。眼前不過只有五十、六十名記者,但汩汩沸騰的景象卻有種五百、六百人的錯覺,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仿佛一隻張開嘴巴的怪獸,等待著陸恪羊入虎口。
“陸恪”“比賽”“今天”“球隊”“怎麽樣”“狀態”……無數聲音此起彼伏地同時響起,一個個句子都變得支離破碎起來,只剩下一段一段的音節,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根本無法拚湊出完整的意思,更不要說接受采訪了。
陸恪不得不抬起雙手,重重地往下壓了壓,“安……安靜!”陸恪嘗試著嘶吼一番,但比賽之中長時間處於亢奮的姿態,不斷布置戰術、不斷呼喊口號,嗓子有些發癢,聲音發不出來,不得不調整了一番,氣沉丹田地嘶吼起來,“安靜!”
終於,前半段的記者們漸漸安靜了下來;而後,後半段的記者也閉上了嘴巴,那喧鬧的嘈雜聲總算是恢復了平靜。
“第一個問題?”陸恪拿起了毛巾,擦了擦臉頰之上滑落下來的汗水,主動擔任起了主持人的職責。
“請問一下,作為一名新秀球員,今天這場比賽取得了一場大勝,你認為主要原因是什麽呢?運氣嗎?”
沒有舉手,第一個問題就撲面而來,陸恪順著聲音看了過去。
這是一個熟悉的面孔,雖然上周在費城僅僅只是兩個人的第一次碰面,但陸恪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體育畫報”的記者哈利-韋恩斯。不是因為對方多麽親切多麽可愛,也不是因為對方多麽尖銳多麽苛刻,而是因為對方為了製造新聞爆點而不折手段。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娛樂至死”的概念就被提了出來,無冕之王漸漸走下了神壇,為了製造新聞,為了捏造爆點,為了雜志和報紙的銷量,更為了網絡之上的點擊率,記者們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以歪曲、誤解、片面的視角,人為地製造噱頭、引爆焦點,邁克爾-傑克遜就是媒體的第一個受害者。
歸根結底,還是利益至上。
在足夠的利益驅使之下,“娛樂至死”的概念也就正式出爐了;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在網絡時代的背景之下,“標題黨”的媒體更是遍地開花,漸漸形成了一種全新的快餐文化,真相和事實不再是媒體的追求,爆點、噱頭和焦點才是。
甚至於,狗仔隊為了製造新聞,不惜故意挑釁受訪者,主動用相機去惡意頂撞受訪者,最好的情況就是對方砸掉相機,乃至出手暴打記者,那麽這就是一個頭條;如果記者頭破血流了,那麽頭版就確保了,而且輿論優勢也掌握在了狗仔手中。
“無冕之王”,真正地走進了歷史。
以前,陸恪僅僅只是作為一名學生,了解整個新聞歷史的發展脈絡;但現在,陸恪卻成為了其中一部分,這著實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顯然,眼前的哈利-韋恩斯就深諳此道。
“如果是的話,今天開始我會走進教堂,祈禱這樣的運氣可以延續下去。”陸恪輕輕地揚起了眉尾,露出了笑容,以一種輕松的方式回應到。
如此回答,記者們不由紛紛低笑了起來,但哈利卻沒有太多的反應,緊接著咄咄逼人地追問到,“上一周失利過後,傳聞之中,球隊內部更衣室出現了問題,球員之間出現了矛盾,而且是針對你的,對此,你有什麽想要回應的嗎?”
“沒有。”陸恪的回答簡短而乾脆,與哈利的冗長提問形成了鮮明對比,以至於大家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時間就愣住了。
哈利也沒有預料到,他原本以為,新秀球員比較急躁、比較衝動,要麽就是迫切地解釋,長篇大論之中總是可以找到破綻的;要麽就是強硬地回應,與記者產生語言衝突。但,眼前的陸恪卻不是如此。
於是,哈利追問到,“你確定嗎?更衣室內部沒有出現矛盾嗎?”
“我不太清楚你的消息來源是哪兒?不過,我覺得你直接詢問線報的當事人,可能比較快速直接一些。”那嘲諷的語氣就在暗示著:那是子虛烏有的指控。比起直接正面解釋來說,這樣的方式更加遊刃有余,也更加堂堂正正。
陸恪的還擊,滴水不漏。哈利隱隱覺得有些棘手,但他卻絲毫不準備放棄。
作為現在聯盟之中最炙手可熱的焦點人物,陸恪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點擊率、代表了流量,同樣也代表了利益;當年庫爾特-華納橫空出世的時候,網絡新聞還遠遠沒有如此發達,影響力也相對有限,但現在在社交網絡的推動和傳播之下,整個新聞的轟動效果都更上一層樓,利益,自然也更加值得挖掘。
“去年,坦帕灣海盜的四分衛喬什-弗裡曼奉獻了精彩絕倫的表現,打出了一個超級賽季,現在,在你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弗裡曼的影子。那麽,你認為自己明年還可以延續現在的狀態嗎?”哈利的切入點無疑是新穎而尖銳的——
新秀球員總是如此,發揮起伏不定,就如同弗裡曼一般,去年是英雄,而今年就泯然眾人了。目的不在於提問,而在於激怒陸恪。
“我會交叉手指,好好祈禱的。”陸恪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將食指和中指交叉在一起,做出了一個祈禱的手勢,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了哈利的提問。
“那麽你是沒有信心嗎?”哈利咄咄逼人地追問到。
陸恪這一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朝著哈利投去了視線,停頓了片刻,這才說道,“我以為,大家比較關心這場比賽的內容,現在這位記者就已經在關心我的下一個賽季了,對於這一份厚愛和期待,我真誠地表示感謝;但我想,其他記者難道沒有關於現在、關於此刻的提問了嗎?”
綿裡藏針的話語,諷刺著哈利的迫切意圖。
其他記者們不由都輕笑了起來,而哈利也微微地收縮起了瞳孔,顯然,這名新秀球員比想象之中還要難纏。二十二歲,居然就擁有如此智慧和胸襟,著實太過難得了。
哈利的停頓,沒有能夠延續提問;旁邊的另外一名記者見縫插針地提出了問題,“上一周遺憾地錯過了勝利之後,這一周面對國聯南區暫時排名第一的海盜隊,球隊打出了一場精彩的比賽,請問這一周時間之內發生了什麽?”
傑伊-福克斯,果然是陸恪的朋友,提問巧妙又不失回答空間,緊扣了今天的主題,又關注了熱門焦點。無論是上一場的失利,還是這周的分區頭名對決,這都是焦點。
陸恪也可以察覺到傑伊的良苦用心,眼底流露出了輕笑,似乎在說:看來,做了不少準備嘛?
但嘴巴之上卻沒有停頓,陸恪直接回答到,“沒有什麽特別的,上一周的失利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遺憾,同時也是一個動力。我們是非常年輕的球隊,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失敗激發出勝利的渴望,全身心地投訴訓練之中,然後期待著能夠取得一場勝利,從結果來看,我們成功了。”
中規中矩的回答,沒有什麽特別的爆點和內容,但說完之後,陸恪又補充了一句,“也許,今晚我不用擔心所有的媒體在質疑我的首發位置了,感謝你們的擔心。”
停頓,而後,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