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見眾人仍然有些猶豫不決，於是繼續加了把火:“不應該這樣，我們不應該繼續接受腐朽者的統治，我們應該站起來，站起來！我們接受王的統治不應該是天生的，而是因為他能庇護我們，所以我們才反過來擁戴他。可是現在我們的王已經不再庇護我們了，他和那些侵害我們的東西沒有什麽兩樣。難道一個王天生就該是一個王嗎?如果一個名為王的人在他的位置上腐朽，那麽原先將他推舉上這個位置的我們為什麽不能再擁護起另外一個人呢?”

　　李二心道:“好假啊，好假啊，這一切怎麽看怎麽像是有預謀的啊！一個農民真的可以在一開始就有這樣的見識嗎?這種連我也比不上的口才……”

　　李二看了逐漸走向人群中間開始發言的貝恩霍勒，心道:“連接下來的時機都掌握得這麽好，他們是預謀好了的吧?我和那幾個人走散了，可是大致也記得一開始離斯洛姆的王城不是很遠，如果這個地方發生反叛的話，這個國家的王城恐怕很容易就會淪陷吧……不過換個角度的話，連離王城這麽近的城鎮的居民都這麽容易被煽動，如果不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無度到了一定程度的話也不會這樣啊。那個人的剝削究竟是有多狠?”

　　貝恩霍勒說道:“米奇你說的對，可是還是有一些應該考慮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被逼到了無路可退，不是所有人都能舍棄現在的東西殊死一搏。可是安布裡家族作為狼的後代不會就這樣看著這個國家漸漸腐朽……”

　　貝恩霍勒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如果這個國家一定要有人走出來的話，那麽安布裡家族的人很樂意成為第一個。”

　　米奇驚道:“好心的安布裡少爺，難道說……”

　　廳中眾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李二感覺有點別扭，真的會有這麽剛好嗎，一唱一和，就像說相聲一樣。

　　貝恩霍勒說道:“這個冬天將會成為最難熬的一次，不論結果如何，安布裡家族的人終究不會等待大雪加身。不久之後，安布裡家族將不再對國王效忠，不會對這個王統治下的國家納貢——我們將要攻打王城，將這個國家從深淵之中拯救出來。”

　　大部分人都突然沉默，語言上說是一回事，但真正要自己去做的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安布裡家的小少爺突然在他們面前說到這件事，他們或許需要付出什麽代價，甚至陪同安布裡家族一同反叛。

　　也許他們也日漸感受到難以承受的寒冷正在逐漸吞噬他們的生命，但真正被殺死之前，大部分人都不會有反抗的念頭，反而會產生一種別樣的抗性，逐漸適應這種剝削。

　　雖然國王卻是是如同那個米奇所說的應當庇護他的人民，這樣他的人民也會愛戴他。可那已經是這個國家建立之前的事情了，國王的權利逐漸更替，一代代國王也日漸腐朽。可人民也從原先的擁戴者逐漸便成了國家的底層，被一代代斯洛姆王構建起來的權力機構就像一個層層疊疊的厚繭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斯洛姆的人民也在這樣的重壓之下日漸適應，一代代的進化讓他們很快就習慣了被統治者這個身份，而且覺得理所當然。

　　他們會因為難以忍受的苦難而抱怨，但就像被溫水煮熟的青蛙，在真正的死亡來臨之前，幾乎沒有人會產生反抗的念頭。

　　坐在李二這一桌的那幾個人都沉默了，最先開口的竟然是那個顯得有些自戀的瘦高個:“安布裡少爺，不知道我能夠做些什麽。”

　　很多人的視線突然地轉向這邊，李二有些不太適應，但他也知道那些人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那個打破沉默的瘦高個。

　　貝恩霍勒笑了，說道:“第一個走出寒風的人必定會有所犧牲，這樣的代價只要安布裡家族來承擔就夠了。這一次的宴會是為了告訴大家，安布裡家族即將行動。我只希望在安布裡掀起反抗的時候，大家能夠保護好自己。這是我，也是我的父親乃至整個安布裡家族對領下各位的期望。安布裡家族希望，當我們和整個王國對抗的時候，你們能夠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我們，這樣的話，如果我們的行動失敗，狂王也不會太過為難大家……”

　　大廳裡開始彌漫著一股難受的氣氛，李二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悶。

　　原先慷慨激昂的米奇此刻不知道去哪裡了，李二看到其他每個人都若有所思。

　　李二看到原先只是坐著的瘦高個突然站了起來，高聲問道:“安布裡少爺！不知道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成為安布裡家族的一員?”

　　整個大廳為之一靜，貝恩霍勒走了過來，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瘦高個咧嘴一笑:“我知道，我在詢問如何成為高貴的安布裡家族的一員。我在打著一步登天成為一名貴族的主意。”

　　貝恩霍勒說道:“貴不貴族暫且不說，你可知道在這個時候成為安布裡家族的一員就是在與整個國家為敵?”

　　“我是個孤兒，我認可的才是我的國家。”

　　“你可知道我們有很大可能會失敗並且死去，斯洛姆王國是一個古老的國家。”

　　“我沒有太多的牽掛，如果只是漸漸腐朽死去的話太無聊了。”

　　貝恩霍勒歎了口氣，說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加裡，少爺，我叫加裡，我沒有姓。”

　　“那麽你現在不但有姓，你還有了一個牽掛，加裡·安布裡。”

　　“謝謝少爺。”

　　貝恩霍勒笑道:“不過你打算成為一名貴族的算盤恐怕打錯了，反叛之後不論成功與否我們都不再是這個古老國家的貴族。 ”

　　加裡也笑道:“我的長相恐怕也不像是個貴族老爺。不過我聽說初代安布裡也只是個農民，說不定我也能成為某個古老家族的開創者。”

　　“那你恐怕得祝願我們成功了，加裡·安布裡。”

　　“那祝我們成功，貝恩霍勒·安布裡少爺。”

　　……

　　貝恩霍勒和安布裡一唱一和地在對話，周圍人卻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

　　剛才貝恩霍勒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安布裡家族即將反抗狂王，但他並沒有強製要求這些領下的民眾一並參與，他們要做的只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等到站隊的時候站好就行了，不論怎麽樣對他們都不會有壞處——安布裡家族和斯洛姆王，哪個方面更親近很容易分辨。

　　加裡的視線轉向了同桌的李二，他問道:“少爺，不知道這位小兄弟為何來到我們城鎮的呢?他可不可以信任呢?”

　　貝恩霍勒沒有猶豫，他開口說道:“這位小兄弟是白天的時候暈倒在大街上的，我救治了他。不過大事在即，我們不能容忍太多的意外，我打算這次事件帶著他，成功之後放了他。”

　　如果沒有成功的話會怎麽樣他沒有說，但李二能夠猜到。

　　既然假定失敗的話可以讓這些領民完全推卸和安布裡家族的關系，那麽為了保證這些領民的安全，如果失敗的話李二這個不安定因素是不是必須得清除掉呢?

　　雖是笑臉，李二卻在他們臉上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看似平和，這終究是一場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