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看著那個滿身傷痕的女孩的方向，內心激蕩不已，有種想要走過去仔細看著她的衝動。但他深吸了口氣，轉身面向波登。

　　“她的名字。”

　　“不知道，我們是在不久前在來往麻山的路上遇到的。她不會說話，紫夢給她起名小水。”

　　意料之中，如果他們認識那個女孩的話，以術子非記憶中對於女孩這麽深刻的印象，不可能不了解她周圍的人。但除了那個和小葉子很像的女孩之外，他對其他任何人都沒有熟悉感。

　　“小水為何處在昏迷狀態?”

　　“她並不總是清醒，大部分時候都是昏睡著的。”

　　李二最終還是忍不住，看向了小水的方向:“她身上的傷……怎麽來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波登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知道。”

　　李二看著眼前的那個男人，他堅毅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一顆鋼鐵般堅定的心，即使面對上百條追風狼的輪番進攻都未曾退卻。

　　“明白了”，李二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失望，這種情況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我相信一個注定要成為傭兵王的男人。”

　　“最後一個問題”李二坐直身體，直視著那個男人，“你們為何死守在這裡?我相信傭兵的準則，但在危險的時刻隻是一張隨時可以被撕碎的廢紙而已。”

　　“想要成為傭兵王的你可能會堅守這個準則，但我不認為所有人都有一個成為傭兵王的理想。”

　　“更何況，很多時候，理想隻是拿來說給別人和自己聽的而已。”

　　“我們六人自小就是是小姐的守護者。”沒有過多的思考，波登的回答脫口而出“在她能夠獨擋一面之前，我們就是阻擋一切黑暗的盾牌，斬碎阻礙的利刃。”

　　“我們守護在外的幾人是小姐的護衛。”

　　“所以”李二的關注點有些不同，“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波登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見李二沒有多余的問題了，便打算告退，去自己的地方休息。起身後，他順著那個男孩的視線看到了仍在昏睡著的小水，看到了那個男孩充滿擔憂的神情。他想起了當年的某個人，也用過這樣的視線看著一個女孩。紫夢小姐不是最好的女孩子，但他也不是最強的男人，看起來差不多不是麽。

　　可你必須成為最強。看起來差不多的強大，面對狼群般危險的時候卻顯得那麽無力……

　　我要成為最強，不論是傭兵王還是其它的什麽東西。

　　“我建議你去看看她，”波登一邊走著，一邊打著哈欠“如果我是你，此刻已經站在那裡了。”

　　不知是否是錯覺，李二看到波登臨走前看了一眼紫夢的方向。

　　他站起身來，向著女孩走去。

　　紫夢坐在小水不遠處的地方，支起了一個照明裝置看書。書名是《中級煉金技術詳解》。

　　也許是感受到了李二的視線，紫夢笑了笑，然後接著看書。

　　李二站在女孩的身旁，有些不知所措。小水被安置在一張石床上，床上鋪了一些乾淨柔軟的樹葉作為床墊。女孩靠右側躺，如同嬰兒般熟睡。

　　現在已經是半夜，山洞中柔和的光線給了人們一絲絲的安全感和莫大的欣慰。難以置信，不久前仍被狼群圍獵，此刻卻已脫離危機。傭兵之中也有強者，但他們不是。他們隻是通過出賣自己生命來換取任務報酬的小小傭兵而已。

　　李二看著女孩的面孔。她的臉上布滿密密麻麻的割裂傷口，

原先以為是虛空藤造成的，但不是，那更像是刀或者什麽利器的痕跡。女孩穿著灰色長袍，遮擋不住的部分仍然布滿傷口，可以想象長袍下的身體也全是傷痕。痕跡向著某個固定的方向遍布，仿佛具有某種人為的規律。　　這樣的痕跡出現在除了小水以外的任何女孩身上都會很醜，但在小水身上卻不會。

　　小水看起來隻比李二小兩三歲，黑色的及腰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身下，未加粉黛，恍若天成。單論長相，小水並不是李二見過最美的，但她身上卻有著李二無法言說的一種東西。正是這種感覺讓李二覺得:那個女孩會是我想要守護的人。

　　女孩很瘦弱，瘦弱得讓李二有些心疼。他不由自主地壓抑著想要喚醒她的衝動，他告訴自己，她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就這樣看著她就好了，就站在這裡看著就好了。

　　但是……

　　“小水究竟是誰?我為什麽會對她有這麽大的反應?”

　　“看到她的時候產生的那段記憶為何如此模糊?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究竟在離開麻山小院的那段時間遭遇了什麽?”

　　“但為什麽我會不由自主地流淚……難道術子非的意識仍然殘存在這個身體裡?那我又算什麽……”

　　李二的臉上陰晴不定。他花費了很久的時間才讓自己接受了穿越的現實，今晚搜集到第一份靈魂之力後他打算好好地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成為一名傭兵或是商人，走過英雄之路，然後在這個世界娶妻生子，也許還能有幾塊自己的土地，成為土地上的領主老爺，在領地裡為所欲為，所有人家裡的餐桌都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九百萬頭魔獸很難，但總好過九百萬條人命。

　　但看到小水後的反應卻打破了他的幻想。來自本能的反應他完全無法控制，這是不是也說明未來某一天術子非的意識覺醒甚至重新掌控這副身體的時候他也無能為力?

　　這種面對未知東西的感覺他很討厭，他害怕這種未知的情況就像他仍然害怕造成現在狀況的系統。但面對這些未知，他同樣做不了什麽。

　　難道在這個世界奮鬥許久，一切隻是為一個名叫術子非的人做嫁衣?

　　不，絕不！

　　至少現在絕不能就這樣結束。就算這個世界隻是虛假，也不能這樣束手就擒。

　　李二站起身，準備走到那個傭兵們圍成的小圈子裡去聊一聊。雖然萍水相逢，但作為某種意義上的救命恩人，他應該能從他們口中得到很多信息。

　　但他走不動，因為有一隻手拉住了他。手裡傳來的觸感既柔軟又粗糙，那是布滿整個手掌無法完全愈合的傷痕。他回過頭，看著那個女孩，恍惚了一下。

　　“待你長發及腰，少女嫁我可好?”李二或是術子非，他曾經玩笑般地講過這句話。

　　黑色的瞳孔直視著李二，企圖遮住視線的長發被撩起掛在耳邊。女孩的嘴角揚起，就連眼角也帶著笑意，一瞬間，山洞內的光線似乎也明亮了幾分。

　　她的眼神很乾淨，眸中似乎蕩漾著水波。

　　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看到你就很欣喜呀。

　　李二的神情仍然很恍惚，但也直視著小水。他的心情似乎也不由自主地隨著女孩而波動，他的嘴角也揚起，眉目之間的笑意也控制不住地散發出來。

　　眼前女孩的身影又變得模糊起來，噢，傻傻的術子非的眼睛總是容易被液體遮擋，真笨。

　　可我總算見到你了，總算見到你了，總算……

　　“總算……”無意識的囈語截然而止，女孩的身體倒在李二的身上。他接住了她，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重新躺下，站在一旁，久久地凝視著那個蜷縮成貓一樣的身影。

　　他想去摸摸她的臉，並沒有任何淫邪的想法，隻是單純地想要這麽做而已。但最後還是沒有伸出自己的手。他轉過身，直直地走向傭兵的圈子裡去。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