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二口中、眼中、鼻中、耳中冒出的燦爛星河終於全部升上了天空，它們將原本的陰雲驅散，在空曠的夜空中連續閃爍了三次。

　很難想象在眼前閃爍著微光的螢火蟲會就這樣變成了一顆顆掛在天幕中的星星，它們散發出的光似乎就從未減弱過，反而隨著逐漸升高而不斷增強，若非如此的話，它們又怎樣在那麽高的天空中保持著同樣的明亮呢?

　李二再回神之後，看到的就是在火光旁跪坐著的老嫗輕輕地站起，將水盆拿起，走向門外。

　伴隨著一陣流水在地面砸擊出來的聲音，那個老嫗帶著水盆回來了，只是水盆中黑色的液體已經不知所終，看起來她已經將它全倒掉了。

　緊接著，老人又將水盆放在原來的位置——至少是盡可能地放在遠來的位置，或許它已經因為當事人些許的力道偏差而改變了一些，但影響並不大。更何況，李二就是直覺地感覺到那個老人放置水盆的位置就是它原本的位置。

　她就像鍾表一樣精準，機械中的齒輪和發條或許會因為進度時間的不同而呈現不同的位置，但它們相對於整個鍾表而言，它們的位置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的，不管時間的刻度走到了哪一步，它們最終都會在最合適的時候出現在最合適的地方。

　李二原本認為水盆是空的，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老人放下的那個水盆中很明顯地裝滿了澄清的液體，他一開始只是因為太過清澈而誤以為盆中空無一物。但只要轉換一點角度——火把上的火焰因為燃料的質量差異而偶然爆起的一個火花足以使它實現——李二就看到了盆中的不同，澄清的液體因為火光照射的角度而折射、反射出了些許光線，最終使他看清了那一點，盆中裝滿著平靜透明無色的液體。

　那個老人在上一秒還是白發蒼蒼，她的身子一開始還保持著老人家應有的謹慎——這能讓他們不會因為過於激烈的某個動作而導致身體不必要的損傷，他們的關節和肌肉並沒有年輕時那麽有活力——但下一秒，她的白發就開始染上了顏色，從白到灰只需要不到一秒的時間，從灰到更深沉的顏色也用不了多久。

　李二原本以為她會像一開始那樣蹲坐著的，她為自己鋪設的柔軟坐墊還沒有收起呢。可是當她放下身子的時候，就已經是小孩子的蹲著的模樣了，她也變成了自己一開始的小女孩的狀態。

　向小孩子那樣堪稱是野蠻地蹲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需要極好的身體承受能力和不小的力量，原先的老人已經變成了小女孩，自然也就不擔心這樣的事。

　小女孩還是如同李二第一次見到的模樣，圓圓的面頰在昏黃的火光下顯示出一種生命的活力。他身旁漂浮著的那些黑色氣泡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他的心神被那個小女孩還是老人時一個簡單的倒水的動作而吸引，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就已經是一盆澄清的液體和周圍驟然顯得有些空曠的環境了。

　發生變化的是他右手的冥魂之印，原本的一個簡單的如同水滴般的小圓點此刻周圍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變化，它散發著的幽光已經不再是隨意無序無定形的了，李二凝神觀察了片刻，很快就被淡淡的幽綠色光芒構成的形體喚起了記憶，那是一塊不規則的石頭、那是一群閃爍不定的泡沫……

　那些黑色的氣泡去哪兒了?剛才眼前的那個老人家明明是倒掉了什麽東西，為何當她回來的時候捧在手中的水盆卻仍然裝滿了無色的液體，難道她倒掉的只是黑色的部分不成……

　小女孩的周身仍然是帶著些許的灰暗，但李二卻明顯地感覺到她發生了什麽變化。

　是光線嗎?是神態嗎?它們並沒有明顯到可以被觀測出來的地步，但李二就是直觀地感覺到什麽東西已經完全改變了。

　冥魂之印驟然發生的變化說不出好壞，因此他隻好回到老國王獅身人面的跟前，語氣溫和地請求他告訴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李二經過火把下正在打砸那條扭動的蛇的時候，也感覺到周圍的什麽東西已經永久地發生了變化，但這並沒有讓他停留。

　老國王對於李二的到來帶著些許布滿，但李二到底是幫助過它們的人，因此他還是耐心地解答著李二的問題。

　李二知道他的不滿之處來自何方，拉維斯總是不習慣有第三人在場，李二在這裡呆得越久也就意味著老國王和拉維斯相處的時間越少，這對於老國王來說才是目前最寶貴的東西。

　李二心裡暗暗揣摩，老國王之所以還能耐得住性子和李二和氣地解釋，或許就是他以前培養出來的貴族氣質的遺存吧。

　老國王說道:“這是冥魂之印的自然演化，它會因為每個個體經歷的不同而呈現出一些標記，放心吧，這種變化對身體是無害的……”

　正說著他示意李二攙扶著他回到原先的鐵籠之中，冥魂之印的具體細節他需要觀察才能下結論。

　不過他今天在外活動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平常都是自己摸索著回去的，李二既然有求與他，自然也得為他做點事。更何況，老國王在籠外的時候都是處於盲目狀態的，他的雙眼始終被長長的鐵釘釘穿著。

　說是攙扶，但實際上也只需要提供一個大致的指引就好了，老國王的軀體尚且健康，而且還擁有不俗的恢復能力，這一點在李二站在鐵籠外看著老國王逐漸恢復自己眼中的創傷時感受得最為明顯。

　也不知道究竟是老國王自己的力量還是這個鐵籠為他定下的契約，老國王一站回鐵籠之中，他眼中的鐵釘就自動抽出，融入了鐵籠之中。

　而他則是慢慢地臥躺了下來，先擠擠左眼，再擠擠右眼， 眨巴幾下之後，李二就有看到獅子身軀上的人臉呈現出健康的面貌了。

　老國王棕色的眼睛就著火光看了李二手背許久，然後緩緩地說道:“陌生人呀，你今天晚上倒是做了不少的事嘛……”

　“雖然並不知道你經歷的究竟是什麽……但能夠將冥魂之印發展到二星的階段……這可不容易呀。”

　“二星冥魂之印?”

　“怎麽，你以為冥魂之印的形態會一成不變嗎?那應該是我疏忽了忘了告訴你吧……”老國王打了個哈欠，自從確認了自己女兒的安危之後他也顯得懶散了起來，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普通的老人曾是一國之主，“它會隨著你經歷的不同而發生不同的改變，當然啦，這個經歷特指在這個世界的經歷。我雖然看不出你手背上的那些點究竟象征著什麽，但光就那兩個而言，你還挺厲害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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