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之災從坐著的位置站起，歎了一口氣之後說道:“你們走吧……我想，這應該是我一個人背負的……”

　“大人……不行，您一個人面對這些怪物的話會被撕碎的！”一個女戰士神情焦急地說道。

　李二這才注意到平原之災的追隨者中還有女戰士，暗影步視角下的她也散發著微弱的白色光芒，比偵查小隊首領差一些，但和其他偵查小隊成員所差無幾。

　能有女性追隨者也是正常的……李二還沒有在哪個女首領的追隨者之中發現全是異性的。這個女首領的判定范疇來自李二所經歷的一切。上個世界他確實是個普通人，但、遊戲、電視電影的存在能夠讓最普通的人變得不平凡，在精神的世界裡，他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他從未見識過這一類的女性首領。當然，要說存在的話應該也是存在的，創作者們一定在這方面做出過嘗試，每一個作者都不能小看，他想到的角度往往和讀者不相同。只不過李二沒有見到過這類的作品，主要是因為他對於這方面沒有太大的興趣。

　這當然和父權為主的社會有關系。雖然在李二穿越前，他所在的世界的女權運動已經興起，男性和女性的地位正在逐漸平衡，但那還只是一個階段，並沒有達到完全平衡的程度。李二所接受的思想，在文化作品之中遨遊的世界仍然是處在——不管他承不承認或是有沒有意識到——父權的影響下的，這些都是男權意識為主的產物。

　平原之災附近帶著的男性追隨者並沒有太多，不知道是因為男性都在前面的追擊之中陣亡了還是追隨平原之災的男性並不多。

　從那些男性身影的行為和話語之中，李二更傾向於前者。

　另外一個男性的追隨者語氣平靜地說道:“在敵人面前，平原之災的士兵永不會退縮。這是我們追隨您之前所做出的承諾。承諾一旦被作出，總該有回應。在遇到您之前，我已經喪失了許多履行承諾的機會，也曾放棄過許多承諾……如今，我不會再逃避了。”

　“留著幹嘛?”平原之災稍稍譏諷地說道，“你們留著又會有什麽改變嗎?只不過讓死掉的人增加了一群而已，有什麽區別嗎?我說過了，這是我該背負的東西。我召喚出了他們，也該由我來終結他們……”

　“哈，你們早就該走啦，像那些已經走掉的家夥們一樣。你們走啊，我不會怪你們的……”

　但追隨者們只是沉默不語，李二感覺他們甚至連呼吸節奏都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影響。

　“我說讓你們走啊！走啊！混蛋！你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麽?是看我這張臉是嗎?那好，我就毀了它！”平原之災的手猛地劃向自己的臉龐，鮮紅的血液沿著橫貫整張臉的巨大傷痕緩緩流下，昏暗光線下的平原之災的臉龐帶上了幾分妖異，“現在我毀掉它了，你們該走了吧！走啊，走啊，快走啊！”

　平原之災聲嘶力竭，聲音很快就低落了下來，她輕聲地說道:“你們……為什麽不走……我不想再看到這樣了……”

　沉默的一群人這才有了回應，原本想要阻止的偵察隊隊長看得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阻止自己想要衝上前的衝動。

　“大人總是對的……自從大人將我們從地獄之中解救出來之後，我們一直相信著這一點。既然大人招來了這群怪物，那麽就一定有大人召喚它們的原因。我們相信大人，大人總是對的……反正我們的生命早在被自己放棄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那個時候是大人將我們解救了出來，它是屬於大人的。不管大人做什麽，我們都會追隨您。”

　“我說什麽你們都會聽是嗎……”平原之災略帶疲憊地說道，“那我讓你們離開，現在就離開，永遠地離開。去哪裡都好，就是他媽的不要待在這裡了。離開這裡，你們是死是活和老娘沒關系，老娘才不想要你們命……你們的命值幾個錢，快滾吧。”

　“唯有此事，恕難從命。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們離開的話，我們會走的……但那是在我們確定了您安全的前提之下。”追隨者們，包括那個受傷的追隨者都是如此說道，“至少現在，不行。我們交上性命也不能讓您被這群怪物殺死，在我們死去之前，不行。”

　“切，就知道……”平原之災低聲說道，要不是李二離她很近都聽不到，“要不是沒辦法自己行動的話……老娘早就不用再看著這群惡心的家夥了。老娘才不怕死……”

　平原之災賭氣地說道:“那隨你們吧，想死我還能攔著?哼，也不是誰都能和老娘死在一起的……”

　雖是處在岌岌可危的狀況，但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笑意:“我的榮幸……”

　平原之災歎了一口氣，又跌坐了回去，只是手中的拳頭越發地握緊了:“可……可惡……”

　李二這才注意到，在暗影步視角下能夠看到的不只是光明，還有平原之災身上流動的灰暗，它如同活物一般在她的身上流動，貫穿了四肢和一些關鍵的關節，這讓她無法作出太大的動作。灰暗從左腳入，絲線從右腳出，它們完美地構建出了一個玄奧的法陣，法陣的范圍，正好是平原之災未能走出的區域。

　只是不知為何，李二在這個時候開始感覺到眼前的視線晃動，雖是在暗影步的黑白視角之下，但眼角的余光卻感覺到了彩色的光線。

　眼前的人影開始晃動， 變形，無數人影從虛空毫不突兀地走出，然後開始開口、交談、生活，似乎他們本來就是如此。

　李二很清楚這樣的感覺，他知道，他那不可控的讀心能力似乎在起著作用。周圍的人並不多，離李二最近的是平原之災，他不由得想到:這就是那個女人的內心世界嗎?或者說，一小部分的內心世界。

　綠色，無數的綠色，紛亂狂舞的綠色身影如同從地獄之中走出的惡魔一般，地上雜亂地倒著的是破碎的人體和如同舊玩具一般被隨意丟棄的內髒碎片。

　無數的綠色草木狂笑著，大口吞噬著，咆哮著;被草木扎根卻尚未死去的人呻吟著，哭泣著，天地一片血色。

　在這如同煉獄一般的世界之中，一個小女孩躺在血泊之中，雙目無神地看著昏暗血色的天空，嘴巴微微張開，毫無血色的面龐讓人無法正視。

　李二沒有靠得太近，但他仍然能夠聽到她的聲音:“救救我，救救我……不管誰也好，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