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當然是白天才會醒來，昨晚也只是喝了一點小酒然後幫助睡眠而已。與在奧尤杜村第一次醉倒不同，這一次醒來之後不但沒有眼睛腫痛，反而神清氣爽，就像是剛剛用熱水衝完之後的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他們昨晚呆的地方是一個平原，他們走出來的地方則是一個小山谷，曾經有水流過。之所以說是曾經，是因為李二現在能夠很清晰地看到水流長期衝刷留下的水道，但卻十分乾燥。雖然不確定這個世界……不，這附近有沒有輪子出現，但可以肯定這些長且寬厚的道不是輪子傾軋出來的——除了像是越野車那樣的動力，幾乎沒有什麽車能夠在這樣的巨輪之下驅動，這個世界確實是存在著輪子的，李二也見到過，但在一般使用的場景之中不可能有這麽大的輪子。而且，這些道的不同部分是有不同的縱深的，如果是一輛裝備著輪子的車的話，它留下的軌跡不可能這麽不平均，一輛車要想做到這一點，需要有一個重且技巧高超戰士，用一種不規律的頻率在車上不時地蹦跳——什麽車會這麽無聊。

　以上的念頭在李二腦子裡閃過了那麽幾秒，他就得出了這附近很乾旱的猜測。不只是從山谷中流出的河流已經乾涸，還有他們昨晚露宿的平地太過乾燥且冷了，而且植被也很少。

　李二他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上了，隨意選定的露宿地，原先還以為只有他們露宿的那一塊地方才是光禿禿的，原來這附近幾乎所有的土地都是乾旱的，只有一些岩壁下的角落裡才頑強地探出一些綠色生命來。

　“悲歎山脈的南部是乾旱的地方嗎……悲歎山脈遮擋了水汽?”李二仍然記得高中地理老師所說的，所有的降雨都是空氣中的水汽遇冷凝結形成的。降雨所需的水汽主要來自兩個地方，一是降雨所在地本身的水汽蒸騰，植物的光合作用會抽調地下水蒸騰進空中，本地的那些湖泊沼澤一類的水體會持續不斷地蒸騰自身的水汽，這些水汽匯聚在一起，因為熱作用下的上升氣流而升上天空，空氣隨著海拔的升高而不斷降溫，空氣中的水汽就這樣凝結成小水珠出現在天上。因為水珠對於光線有一定的折射作用，大量的水珠聚集在一起就是雲，雲中的水汽過多時就會變成烏雲，開始降水。當雲的高度達到一定程度時，水汽不是凝結成水珠，而是凝結成冰珠落下，遇到上升氣流之後又會被吹上，然後被裹挾進更多的水汽，冰珠越來越大，上下翻滾的循環重複多次直到上升氣流再也無法將冰珠吹起，它以極快的速度落下，這就是冰雹……還有一個主要的水汽來源就是外來水汽，主要是從海洋中升騰的水汽因為大氣的運動而不斷流動，達成了一種水體總量的動態平衡。

　這個世界確實是存在著魔法，但魔法沒有乾預到世界的運行時，李二所熟知的很多規則都能起到作用，降水就是其中最明顯的一環。

　悲歎山脈是很高的，至少李二不論是從遠處觀望還是在悲歎山脈之中的時候都能明確地感受到這一點。悲歎山脈的北部是寒心冰川，說是寒心冰川，李二覺得倒更像是海面上的冰川——悲歎山脈以北一定有很大的一塊地方是海洋。這一點是李二在悲歎山脈中跋涉的過程中突然想到的，如果不是海洋的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魔化海豹這種東西，隨便地方的冰面破開就能看到深不見底的冰水，水中還能夠捕捉到肥美的大魚。這只是猜測，他現在也沒有了印證這個猜測的機會。

　李二到北地是第一回，從悲歎山脈的這個小山谷中走出也是首次，他此前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按照他所知的地理知識，一個村莊的聚集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靠近水源。這條河現在是乾枯的，但無法確定它是不是季節性的，因為李二確實沒有學到過……如果這條河是季節性的話，只要沿著這條河的河道一路前進，就一定能在沿途遇到村莊。但如果這條河不是季節性而是永久乾涸的話那就比較麻煩，沿途可能存在過的村莊有很大的幾率是已經搬遷掉了的。後面的路該怎麽走是個問題，曼吉克斯是悲歎山脈中的老司機，他的業務總不可能超過悲歎山脈的范圍。

　“李二，你在幹嘛呢?”

　李二回頭，發現是曼吉克斯已經轉醒，於是他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曼吉克斯哈哈大笑，示意李二不用擔心:“這裡的路我還是認得一些的。雖然我們隱居於世，但釀酒的技術需要交流。我以前經常會跟著村中的一些人去附近的村子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走這條路?這條河嘛……確實奇怪，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有一些小水流的，現在卻乾成這個樣子了……”

　“你上次來?是什麽時候?”

　“大概……五年前吧，時間有點久記不太清。”

　李二有些無語，雖然這個世界的文明是還在封建社會時期，但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一點也不必他上個世界的科技力量弱小。在上個世界，城市一月一個樣，這個世界的城市變化可能很慢，村中甚至會比從城市更慢——但問題在於整整五年啊，一顆一般的樹種都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了，這條河斷流的話也很正常。

　不過，如果這是一條在近幾年才斷流的小河的話，那些倚靠這條河生存的人說不定已經搬走了吧?

　曼吉克斯對李二的想法表示了否定:“雖然在地理位置上和外貌上這周圍的村子確實更偏向於南方人，可是在精神上他們是地地道道的北地人，北地人從來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他們一定還在附近。”

　雖說還是懷疑，但李二也無法提出建設性的意見，所以跟著曼吉克斯是最後的選擇，最後，還是找到了。

　曼吉克斯判斷的依據是一座石製的雕像。據他所說，這個雕像在他上一次來的時候就已經立在這裡了，據說是為了紀念某個曾經的將軍，那個將軍為他們村子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不過具體是什麽樣的巨大貢獻曼吉克斯也不太清楚——他那個時候對這方面的內容也不會有多感興趣，頂多記住雕像的大致位置和樣貌，雕像附近留下的字或者雕像背後的故事都是無聊的東西。

　看到曼吉克斯這個樣子，李二知道自己想要問出那個雕像紀念的人的名字也是不可能，好在那上面的字還在，他打算自己去看。

　“紀念我們最尊敬的將軍，考林閣下……”

　“真正的勇敢者是會被人記住的，我們以您為榮……”

　“英雄不朽，只是凋零……”

　……

　紀念的雕像旁邊放著一塊石碑， 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許多人留下的字跡，字跡各不相同，但李二還是能夠大致分辨出來。多虧了剛到這個世界時蟬師對他的教育，他至少能夠認清所有的通用文字——這個村子的通用文字有很強的北地特色，短促、鋒利、果決，但李二還是能夠大致辨認出每個字組成的短語後面的尊敬心意。

　當李二靠近那個雕像想要仔細觀看一下時，雕像基座下的一小段話引起了他的注意，只不過那小段話被一些灰塵蒙蔽了大部分，致使李二能夠看清的只有“哥哥”兩個字。

　左右環顧無人，李二果斷蹲下用手擦拭。在大部分的景點中，觸碰雕像都是違反公德的一件事，李二這個認知在短時間內沒有那麽容易改過來。

　“致我令人尊敬的哥哥——考林。有時候我真的在想，如果當時站出來的是我就好了……”

　留言之中並沒有清晰的落款，唯一能夠得到的信息是這段話是考林的弟弟祭奠哥哥時所寫的，只是無法分辨他的弟弟是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