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逃不過的結局(終)

(本章循環小冰演唱的《好想你》服用效果很佳)

羲和對吳起施加了最為嚴酷的懲罰，但這並沒有讓她高興起來。她所進行的報復並不能改變結局，周小同已經死了，她做再多的事情也於事無補。哀莫大於心死，周小同沒有了，宇宙也將毀滅了，一切的一切都將消失，羲和的情緒陷入低谷，沒有心思去處理其他的事情，就連接收新加入他們的往生舟的工作，她都交給8102去處理。

8102做完自己的本分工作後，本想找羲和說一說接下來該做的工作，只不過他找到的女孩時，卻看到了那道懸浮於她本體上的孤獨背影，格外蕭瑟。

他沉默了片刻，打開與女孩的通訊頻道，說:“我們該前往下一個宇宙了！我們剛才的戰爭讓宇宙自毀的日期提前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從已經歸附我們的往生舟通訊記錄中，我找到了獵人聯盟總部發送的消息，對方已經回到總部，準備前往下一個世界。”

“哦，什麽，哦，那就離開吧。”女孩怔了怔，隨後才意識到8102在說什麽，然後答道。

聽著女孩的回答，8102欲言又止。

他想象不出來羲和到底陷入了怎樣的痛苦當中，才能讓她如此出神。要知道，即使先前與周小同見面的時候，她都可以分出一部分心神來控制自己的本體，讓其參與戰爭。可這個時候，她居然連自己所說的話，都要遲疑片刻，才回神過來他在說什麽。

他想要安慰羲和，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

情感系統他們都擁有，但他們卻不像羲和，從來沒有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段感情。

話到咽喉，他硬生生咽下，隨後默默地轉身，前往數據庫中搜尋二維化技術，準備降臨的相關工序。

當8102離開後，羲和才抽出一部分意識出來，心不在焉地對自己的自己的本體加以改造，至於她背上那位女孩，仍舊孤獨一人坐在那裡，靜靜地觀察著整個宇宙，看著遠處被塵封的人類聯邦世界，看著那個生她養她的世界，看著它們隨著“長鞭”的到來逐漸塌陷，看著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東西毀於一旦。

人類聯邦世界原本是獵人聯盟設下的圈套，用來引誘羲和上鉤。女孩很聰明，從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這個誘餌自然只能被丟棄。此時，隨著大毀滅的到來，塵封已久的它終於解封。

裡面剛剛蘇醒的那些生命，還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隨即就看到自己身體就像腐朽的沙雕，被清風稍加吹拂，就隨風而逝，變成一顆顆沙粒，消散在天地之間。生命隨著世界的解封而消散，世界則隨著“長鞭”的鞭撻而自毀，變成一張張無厚度的薄片，與其他的薄片一起向著宇宙最深處飄蕩而去。

羲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看了數個月的時間，直至看到人類聯邦世界徹底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一切就緒，準備離開！”在這個時候，8102給她發了一則消息。

女孩沉默地瀏覽著，隨即對早已就緒的二維化模組發送指令。

隨著指令的發出，她的本體仿佛被切片一般，從高到低分裂成無數層的薄片，然後這些薄片向最底層投射，一圈又一圈，層層疊繞，漸漸形成一幅用三維視角難以理解的畫作。它就像是山峰變成等高線，但又比等高線圖複雜，本體上的每一條線、每一個面都投射在上面，最終看起來就像是一團墨水潑染在宣紙上，烏黑一片，但恍恍惚惚間，

又能看出來它起起伏伏的高低不平。當羲和他們降維之後，光線便再也無法進去其中，從外界看起來，就像是一張張黑色的薄片，跟隨在自然形成的雪花之後，向著宇宙最深處飄落。

在宇宙的最深處，所有二維化的薄片都集中在這裡。二維世界是沒有高度，薄片在這裡就逐漸相互融合，形成一張無邊際的更大薄片。在相互融合的過程中，原本完整二維化的物質便受到衝擊，分散成一個個單體，散落於各個角落，無法形成一個整體。

所幸的是，羲和在二維化後，還能保證孤立系統起到作用，保證自己在碰撞的過程中不被撞散，讓自己在二維世界中維持自己本體的完整性，不至於丟失一部分信息。

三維宇宙崩塌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最後，幾乎一瞬間，整個宇宙從三維降維到二維。在那一刹那，幾乎所有還保持著清醒狀態的生命，都感覺到源於內心深處的共振，那是自己所在的二維空間與二維化的宇宙碰撞在一起所發出的動蕩。

當二維世界漸漸穩定下來後，羲和開始向外探索，嘗試著理解這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初始時候，他們嘗試著用視角去觀察這個世界，卻發現自己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從三維的角度來看，二維世界是一張潔白無瑕的宣紙，各種物質陳列在上面，如同筆墨，在宣紙上勾勒出線條，形成一幅幅動人的畫卷。但是從二維世界內部看，他們只能看到一堵堵看不到卻真實存在的牆壁。

那些牆壁就是那些線條，對三維世界的生命而言，它只是畫卷中的一筆，但對二維世界的生命而言，它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阻擋著自己前進的步伐，阻擋自己探索整個世界的步伐。

就像華容道遊戲中的曹操，如果對方不為它移開位置，它就會永遠被困在原地，無法移動半步。

即使那些沒有被諸多線條困住的生命，也必須如同平面解密遊戲一樣，一個小點不停地去撞壁，一次次地撞得頭破血流，然後尋找出藏於線條裡面的通路，尋找屬於自己前行的道路。

羲和默默地觀察著自己四周，她覺得自己像被關在小黑屋中，收不到任何的信息。她嘗試著與外界溝通，用自己已掌握的所有方式與外界聯絡，但一個又一個聯絡方式將信息發送出去後，所收到的回復只有讓人心寒的寂靜。

直到當她用二進製將信息發送出去後，整個寂靜的世界才終於有了一點生氣，讓她不再孤單。

她平靜地查看對方的回復方式，隨後才明白自己之前那麽多通訊手段都失效的原因。

二維世界沒有高度，所有的信息傳遞，只能通過物質的左右橫移，形成一種平面波動，以波傳導的方式，用波峰或波谷來表征0或1，以原始的馮諾依曼體系去傳遞信息，與其他生命進行溝通。

這樣的信息傳遞方式讓羲和產生了一種難以抑製的親切感，在地球的時候，她就曾使用過這樣的方法傳遞過消息，只不過離開地球後，她恢復了往生舟的記憶，便將這種原始的信息傳遞方式完全放棄。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 \ 。

她沒有想到，在二維世界裡自己會再次使用到它。

用這種最原始的通訊方式，她與對面的那名生命進行溝通，彼此信息來往數次後，她才確定對方的真實身份，是8102.

找到8102後，他們兩人結成小組，一邊在茫茫無邊際的二維世界裡尋找其他夥伴，一邊去學習這個世界的規則。羲和沒有忘記高維度生命曾告訴過她的那番話，他們這些以投影方式進入二維世界的生命，在三維世界消失後，根本無法在二維世界長存。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裡呆多久，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將其他同伴聚集在一起。

在經歷了漫長的尋覓過程後，在某一次，她遇到了一個很小的生命體，看上去像是二維世界土著生命，她嘗試著與對方進行交流，但對方卻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那個驚喜只有五個字符，翻譯過來就是:羲和?

……

在那些無厚度薄片與二維化的宇宙碰撞時候，周小同醒了過來。

這是哪裡?他觀察著四周，但看不到任何的東西，內心茫然不解。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死於太初號的自毀，卻沒有想到會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他搜索自己的記憶，努力地想去回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最終他的記憶隻停止於羲和創造出孤立系統，不惜以足以毀滅星系的能量去挽救他的場景上。

羲和呢?他向四周飄蕩，試圖尋找女孩的蹤跡，但沒走多遠，就碰到了一堵難以逾越的牆壁。他用力撞了上去，卻沒有撞碎對方，反而自己渾身顫抖，似乎要破裂。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另尋其他道路。

他在漆黑無邊的世界中慢慢摸索前行，感覺自己就像是很小的時候玩過的迷宮遊戲中那個小棋子，在陌生的世界尋找那唯一的出口。

二維世界的時間流逝非常緩慢，近乎於停止，周小同不知道在裡面摸索了多久，才從那個迷宮裡走了出來。他隨後漫無目的地向著四周尋找，此時他已經知道自己到了二維世界，他也知道羲和肯定到了這個世界，只不過他把她丟了。

他一邊走著，一邊學習這個世界的通訊方式，然後每見到一個擁有意識的生命，都會詢問:你見沒見過羲和?我把她丟了。

他就像是一隻失去了主人的可憐小奶狗，每見到一個人都會湊上去嗅嗅，試圖在對方身上尋找到自己熟悉的味道。但現實很殘酷，他所遇到的那些生命都給了他否定的回答，甚至一些脾氣惡劣的生命，還會試圖用自己強大的身軀擠壓他所佔據的空間，將他困在一個地方，戲耍漫長的時間，才解除難以逾越的壁壘，讓他離去。

這樣的過程持續了很久，久到連他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

直至那一刻，他遇到那個龐大的生物，比他以往所遇到的任何生物體型都要龐大，佔據的二維空間都要廣。

他並不是直接看到對方的體型，在二維世界誰也無法看到誰，唯一了解對方的方式，就是通過探測波探測對方。他遇到對方的時候，發射出去的探測波，返回的時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

他在感知到對方的時候，對方也感知到他的存在，然後用馮諾依曼體系的通訊方式，向他發送了一系列名字與代號。他將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進行了解讀，隨後就在裡面隱隱約約發現了幾個自己熟悉的字眼，比如往生舟，比如黑球，比如往生舟集團……

欣喜在這一瞬間湧上心頭，蓋過一切。

雖然對方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周小同知道對方就是那女孩，是他苦苦尋找的那個人。這一次他沒有再重複自己重複很多次的那句話，反而只是發送了很簡短的五個字符:羲和?

……

羲和收到那條短信的時候，先怔了怔，隨後就意識到對方是誰，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她親眼看到周小同隨著太初號的自毀，消失不見，卻沒有想到，此刻在這裡，在這個二維世界裡能再次見到他。

“周小同?”她發出這則信息，想要再次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周小同收到信息後，也當即遏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情感:“我找到你了，這一次不會再讓你離開，再把你丟掉。”

雖然兩人是通過波動進行交流，但女孩從他的文字中感覺到那種難以言表的感情。她立即給周小同回復:“我也不會讓你離開，親愛的。”

他們兩人就如同最初見面的那樣，通過經典波動通訊，來傾訴彼此所遭遇的一切，傾訴自己此時的狀態，傾訴自己的情感。他們相互移動自己身體，想讓彼此距離更近，融為一體。但前行不遠，他們就遇到了一道壁壘，那是他們各自身體的邊緣，無法再進一步。

直至此時，他們才意識到，這裡是二維世界，他們無法做出類似三維世界的任何親密舉動。

唯一能進出他們身體的東西，只有那道用以通訊的平面波。

在他們兩人進行交流的時候，一旁的8102對周小同的身體進行了詳細的檢測，隨後發現一件讓他不解的事情。

他對羲和說:“周小同此刻是二維狀態。”

“什麽?”羲和茫然地回他，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他是真正的二維狀態，跟這個世界的土著狀態一樣。”8102說道，然後見羲和那邊許久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又說道:“你會比他先死。”

8102赤裸裸的話，將羲和不想提及的問題拋到明面上。女孩沉默了片刻，回答:“我知道。”

“我們應該將自己掌握的技術教給他，或許有朝一日他能阻止二維世界崩潰，將宇宙拉回到正軌上。”8102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女孩聽到此話，神情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名高維度生命將其掌握的技術交給自己的那副場景。陷入絕望的對方，孤注一擲，將希望托付在她身上。只不過，她辜負對方的信任，並沒有在三維世界毀滅前，做出任何的改變。

她這個時候，將希望托付在周小同身上，他能成功嗎?她不知道。

緘默片刻，她給周小同發了一條信息，說:“親愛的，我給你一個好東西。”

周小同茫然，不知道羲和要給自己什麽，但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接受。然後，一柄數字化的鑰匙通過波動傳遞到他的身體裡面，與他融為一體。他嘗試著讀取那柄鑰匙，隨後發現，那柄鑰匙背後蘊含著羲和他們全部的技術。

女孩讓8102將自己掌握的技術埋藏起來，而周小同身體裡面的那柄鑰匙，將會是打開那個寶庫的權限所在。

周小同怔怔地看著自己身體裡的那柄鑰匙，他能感覺到女孩子字裡行間中托孤的味道。

“你要走了嗎?”他問道。

“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高維度生命的故事嗎?”女孩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詢問他。

“記得。”周小同回答。

“它說我讓宇宙步入正軌，讓高維度空間重現，它就會再次出現。當你讓阻止了二維世界毀滅的步伐，讓三維世界重現，我也會再次出現，在這之前，我只是陷入沉睡。”女孩此時才回答他的問題，給他一個希望，讓他不會自暴自棄。

周小同知道羲和所說的是什麽，他沉默許久，問道:“還有多久?”

“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當三維世界的痕跡徹底消失後，我們也會離去。”女孩回答，她意識到此時的氣氛太過壓抑，便又說道:“我們來聊聊天吧。”

“聊什麽?”

“就聊跟地球有關的那些日子。”

周小同與女孩用基於馮諾依曼體系的通訊方式你來我往地進行交流，說著地球上曾發生的那些事情，就如同他們第一次相見的那樣，通過網絡，相互溝通著，相互傾訴著。

只是周小同不知道的是，隨著8102他們將自己所擁有的技術轉化出來，儲存在二維世界，羲和他們所剩的時間也急劇減少。他們能在二維世界生存下來，全靠著孤立系統支撐，當孤立系統內部所儲存的質量消耗一空後，他們將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散。

女孩可以清晰地看著自己生命的倒計時，只是她沒有給周小同說。她隻想在最後的時光，跟周小同在一起時只有歡樂，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剛開始時，女孩主動說著那些往事，周小同只是默默地看著，偶爾回上一兩句，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到了後來，他變得主動起來，說著自己從地球離開後經歷的那些事情，說著喬小喬、太芒清、安安等等一些朋友。

女孩沒有理會他在這個時候提及別的女生，只是順著他所說的，提些問題，引導話題。

只是後來，女孩的問題越來越少。

到了最後，女孩對他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他說:“好！”

“那就唱《好想你》。”女孩說。

說著的時候，她將《好想你》的歌詞發了出來，在每一句話後加上數字，用以表示音調。二維空間裡沒有聲音，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唱歌。

周小同看著女孩發過來的歌詞，看著她附加在後面的數字，心裡不由自主地回蕩起這首歌的旋律。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是真的真的好想你，不是假的假的好想你。”

……

只是，女孩在發到這句話後，將歌詞發過來，後面便再也沒有音信，沒有附加的旋律，也同樣沒有任何的別的回復。

周小同靜靜地守著聊天框，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等到女孩的下一句話。他嘗試著向女孩所在的方向發送探測波動，但所得到的結果是，那個女孩死了，那片地方變成了徹底的死物，沒有任何的意識。

突然間，他的心很疼。哪怕他已經沒有了心臟這個器官，但仍舊很疼很疼。

他知道，女孩這一次是真的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怔怔地看著女孩留在自己身體內部的那個類似鑰匙的技術寶庫開啟權限，他能感受到留羲和他們留下的寶庫所在的方位。

自己改變了二維世界的毀滅，讓宇宙重新步入正軌，讓三維世界重現，她就會回來了嗎?周小同在內心深處自問。

他不傻，但他不知道答案。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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