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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1000章153章 慶歷承平已廟堂(下)
隨後,被打斷的歌舞聲重新響徹在了被重新收拾過的天井下方,而樓層中諸多恩客和來賓也似乎恢復了原本的喧囂熱鬧;只是無論是作為引路人的劉允章,還是作為此間主人的瑜娘,都難掩臉上的心神不寧和踹踹不安的憂慮之色;

 畢竟,眼看就在受邀而來的這位新朝主上的眼皮底下,出了這種犯天下之大不違的事端;具體丟臉和失色還在其次,關鍵是由此被牽扯上不必要的乾系,那就真是百口莫辯而萬劫不複了。

 “這是什麽,公眾場合散播的告貼還是狀子?”

 周淮安看著幾張被送到面前的紙片。上面赫然是一些手抄體的文字,只是內容上一看就是讓人有些忍俊不禁了。都是些類似後世公知、斜教體裁的“九評太平軍”“XX年過去了,你可知道歷史真相”,還有諸如“妖僧秘史”“草賊罪惡滔天錄”之類的個人針對性段子。

 顯然著洛都城內不愧為李唐最後的都邑,看起來還是有懷念故國遺老遺少的潛在土壤;因此居然還有在公共場合散布針對新政權和周淮安個人謗文告貼,想要弄個大新聞的。當然了,在人群中凌空拋灑下這些玩意的人,已經在一片亂糟糟的場面當中乘機逃走了。

 自然了,以周淮安帶來的內衛人員,要想將這處場所徹底封鎖起來,再慢慢排查也不是問題。但是卻被周淮安給叫停了,自己終究是是秘密出來了,為此大張旗鼓之下泄露了什麽端倪,豈不就是遂了那些投書謗文之人的心思,被變相蹭了熱點和諾揚了名聲麽?

 所以這種事情當然要追查下去,但沒有必要為此反應過度的搞什麽寧枉勿縱的株連,只要在事後拿到相應出入人員的名錄,暗中慢慢的調查和排查相應嫌疑人等就好;如果對方都是這種只會在屎尿屁的下三路上做文章,或是靠聳人聽聞的過時變質段子來嘩眾取寵的話。

 畢竟,現如今在太平軍治下相對經濟發達而娛樂業繁盛的江陵、襄陽等地,其實也有不少作為社調部和宣教司暗線監控下,甚至是被發展為潛在外圍的小抄和書坊;在類似的體裁上拿太平軍的各種作為和主張,作為日常品評和非議的素材;而由此引起不少時下熱議的話題。

 當然了,大多數時候這些書坊和小抄行當質問和非議的內容,都是某種意義上無關緊要的小節或是在一看就是取信力很低,只能圖個樂子而虛無縹緲的荒誕故事上做文章,以實現“小罵幫大忙”的變相宣傳和明黑時粉式反向唱讚歌的輿論目的。

 畢竟,對於現今的太平新政權而言真正能夠造成麻煩的存在,並不是這種只能靠街頭傳聞腦補和杜撰的路邊社段子;而是來自體制內而熟悉各種運作模式和問題所在,享受新朝好處和便利同時卻吃裡扒外的兩面人/陰陽人;也唯有此輩才能通過九真一假的選擇性真相,來炮製各種針對性的黑料。

 而一些看似站在對立面上習慣唱反調的民間傳媒,也可以將這些體制內的不滿者釣出來。也許現在該到了將這些資源調動一部分到東都來了,這樣不但可以填充和佔領相應的輿論和娛樂的空擋,還能變相吸收一些對於鮮有新朝體制不滿的存在,而將其直接或是間接納入到政權外圍的監控和掌握之下。

 雖然在很短的時間思量了如此種種,卻也並沒有怎麽影響周淮安繼續觀賞下去的心情;因此,在迅速收拾了場景之後,又回到了歌照唱、舞照跳的一片升平氣氛當中;各色侍者和伶人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就仿若是之前發生的事情就是根本不存在的夢幻泡影一般。

 當然了,在私底下的暗流湧動中,隨著外間不斷被發出去的指令和人員調動,而將潛藏在這座都邑水面下的渾濁給慢慢攪擾了起來;而作為此間主人的瑜娘,在回過頭來也毫不猶豫做出了相應補救措施;將當晚有資格出入此處庭院的人員名錄,還有在場的樂工、舞者和歌姬,都給聚集和控制起來,隻待後續的詳詢和訊問。

 只是當月色西沉中,周淮安帶著意猶未盡的心情踏上歸程之後,卻又在第二天早起沐湯的時候接到了兩個新報的消息。一個從江陵留守的後宅所加急送來了喜訊;就在兩天前,懷孕已經八九個月的崔婉蓉和余洛真,幾乎不約而同的間隔一天時間,分別為自己生下了一個女兒和兒子;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內容,已經由各自的母親分別取了小名;其中,余洛真生的兒子叫做宸郎,而崔婉蓉生的女兒則被叫做念念,頗是很有時代特色所在。至於相應的大名和自號,則是照例由身為主母兼王妃的曹紅藥與周淮安商量著給取了。

 然後是負責跨海進攻遼東而特別編成的派遣軍一戰成功;在輕易攻克了昔日安東都護府/平盧鎮所屬的積利州(今大連市所屬)之後,又一鼓作氣攻下了由諸多當地土族所佔據的,故建安州都督府建安城(今遼寧蓋州市東北十五裡青石嶺)在內的十多座大小城池。

 因此,在那些被重新編練和武裝起來堪稱虎狼出押一般的泰寧軍舊部面前,盤踞在當地同時向渤海國和遼西盧龍軍稱臣的,以靺鞨、高句麗遺族為首土族勢力或死或逃或降服;而其中產生的損失卻是堪稱微乎其微的不值得一提。

 至於期間造成最大的傷亡,居然是因為負責督戰和壓陣的數團太平軍,在彈壓和約束那些攻陷城池之後,習慣性想要縱情燒殺擄掠的前泰寧軍所在造成的。當然作為事後的補充手段,也通過犒賞酒食和分配戰利品作為一松一弛的安撫和加強控制手段。

 當然了在這個時代,來自草原上松漠都督府境內的契丹大八部聯盟,還是遙輦部出身的第九任共選可汗痕德堇治下,並沒有被作為附庸勢力迭刺部的耶律阿保機給取代並統合起來的,自然也沒有機會再如歷史上那般侵入遼東境內了。

 ——我是分割線——

 而在遼東半島腹地的安市州安市城(今遼寧省鞍山市海城市營城子鎮)頭上,人稱“木匠”的前蔡州將校馬殷,亦是渾身披掛浴血站在幾具屍體間,方才一腳踹開已經死透的敵兵,丟下手中砍卷的長刀,隨又毫無間歇操起一杆備用的雙刃手斧,再度迎面劈在一名滿身腥膻的敵人胸腔中;

 只見他眼睛眨都不眨的迎著噴面而來的滿面血汙,另手拔匕緊接無暇捅在繞過身後的另一名敵兵肚子上,任其哀嚎著佝僂下身子去。這才乘著敵勢受挫稍退的間歇,接過身後遞來的旗杆用力的插在牆頭上,而在身後堆簇城下的士卒當中引發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來。

 “木匠。。”

 “馬木匠。。”

 “好樣的校尉。。”

 當年一起攻入淮南的秦宗衡、孫儒、劉建鋒等眾多蔡州軍的上官和同僚,如今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了。但是相比那些最少也是被遣散各地編管勞役的蔡州軍舊部,陰差陽錯而早早投降了太平軍的他,無疑又是頗為慶幸的存在;至少他還可以改頭換面繼續為新朝賣力和追逐功名。

 因此,現如今他已經積功報效而成為太平大都督府下,眾多整編營、暫編營/輔卒序列中的一名副校尉,銜受十一等級的將吏階;前年更是得以在秦宗權身後留下的妻妾當中,找了一個還算年輕標志的女子,一起搭夥成家過起了日子來。

 或者說,從某種意義上太平軍對於舊朝和敵對勢力所屬,在處置手段和政策上固然是格外苛嚴和寧缺毋濫;但是與此同時對於相應背景下的女性,就要相對寬放和包容的多了。因此這些剩下的來孤兒寡婦什麽的,除了將她們送入各處營造所和女性工場學會自食其力外,也是允許她們再嫁和重新成家以為安定的。

 當然了,在新朝將立這種情況下,能夠擁有作為良配的經濟條件和社會地位的,無疑都是與太平軍上下關系密切或是有所淵源的不同人群;而她們作為舊朝和敵軍眷屬,所能接觸和選擇的范圍也是相對有限的;所以在最後選擇嫁給督府有關的官吏將弁,乃至是大講習所裡有所潛力的生員,反而是一種優先的常態。

 馬殷也因此才能夠兜兜轉轉之下,依靠著昔日舍得出面皮混著個臉熟和勉強夠上將吏的職介待遇;才勸得早已經暗中看上眼,原本是被秦宗權過境時所霸佔的宦門之女,卻對於將來惶亂無助的對方就此松口,然後又傾囊舉債置辦了像樣的家什,就此過上了有所歸處的正經家庭生活。

 當然了,在最初在對方過門之後還是有些自哀自怨、可憐身世的悲歎,連個像樣的成禮都沒法實現,而只能像是浪奔一般的沒名沒分的先行同居。但是在馬殷持之以恆的撫慰和努力耕耘之下,終究還是隨著吹氣一般脹大起來的肚子而就此基本認了命,開始向鄰裡婆姨磕磕絆絆學著相夫教子的居家生活之道。

 所以,這一次馬殷籍著接連勸降了好幾支蔡州軍舊部的功勞,也得到了這個率領初步改造過的泰寧降兵,前往征戰和光複遼東之地的機會;這樣,他可以以副校尉拔高一階的別將職銜,暫代以折衝、果毅都尉之職而專領一營之數改造兵;

 只要他的日後表現沒有明顯錯失和紕漏,將來依照軍中慣例回轉遷正成為正式的果毅都尉(營副職),就此從將吏(士官)步入將官(軍官)階層,也不是不可預期的事情。因此,在此時此刻他的眼中,這些接踵而至的負隅頑抗之敵,就是一個活動行走的功勞才是。

 因此僅僅過了半天之後,馬殷就帶著一隊人馬,沿著雜亂無章而滿地狼藉的街道,繼續肅清其中可能存在的殘余反抗者;同時也時不時的衝入一些門戶大開的民家,將在其間做點什麽的亂兵或是士卒拖曳出來,當街處以鞭刑或又是一刀砍下腦袋以儆效尤。

 最後,在城中官衙前的場地上,已經隨著一輛輛匯聚而來的手推小車,一層又一層的堆起來了各種戰利品的小山。而這也是城破之後作為這些泰寧軍出身的改造兵,為數不多的樂趣和最為歡快的時刻。按照太平軍早年留下來的傳統,在攻戰之中表現最為出眾的百余名士卒,將優先得到挑選戰利品的資格。

 只聽得哨聲一響,環繞在戰利品小山邊上的這些身上沾滿血跡或是包扎的士卒,像是猛虎出押似的一擁而上,又在不斷敲響的計時鑼聲和鼓點街拍中,飛快的挑揀出一件件看起來最為輕便值錢的物件,而竭力以赴的攬抱在懷中和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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