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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1000章99章 投軀報明主(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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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了,當李嗣源(邈佶烈)隱約表示要重整軍伍,率部反身再戰的意圖時,卻毫不意外的遭到了來自中軍的一致反彈和勸諫。更有老部下泣聲規勸他,還請千萬保重有用之身,不要白費了其他人給爭取到的生機雲雲。

 說白了,就是這些逃出來的人馬已經在短時間內,基本喪失了與太平賊繼續對陣的鬥志和勇氣。隻想著在城牆的庇護之下,好好地修整上一段日子再做打算。盡管如此,李嗣源(邈佶烈)還是沒有放棄後續的努力。

 隨後,他就以專掌太原府以南攻伐和節製軍政的南路總管的名義,就地從介休、平遙等地抽調了近一萬守軍,外加短時間內發兵盡出所征募而來的一萬五千名新卒,填塞入冷泉關內外。

 因為兵勢眾多而關內狹促,他又就近征發民力在冷泉關外的通濟橋、白壁寨等,靠山畔水的險要之處搶建了許多寨壘,綿連逾裡以為後續的容納和駐扎之所;就算這般他還是有所不放心,

 又在橫跨汾水的嫌險惡要衝通——濟橋上,構築板屋事先堆滿柴炭油脂,以親信部下橫衝都指揮石紹雍(臬捩雞)為鎮扼使,只要一旦冷泉關不再可為憑持,便就可以在短時內立刻毀橋阻敵。

 然後以另一名親信部下,應州兵馬使安重誨停駐介休,為汾州水陸轉運判官兼營田防柵使。然而下一步他繼續引兵北還,抵達比鄰太原府門戶的平遙城時,卻沒有迎來自己預期的後援兵馬和物資。

 反而是一小隊來自北都太原城的使者,給他帶來了來自晉王李克用的嚴詞訓令和一個壞消息。

 正在雁門一帶坐鎮而再度擊退和挫敗了,來自代北嵐州盧龍軍的李克用,短時內已沒有一兵一卒可以予他,反而要追責他喪師失地之過,但是依舊需要他在陣前戴罪立功以期後效。

 而隨之而來的壞消息則是,作為太原府西面屏障的石州(今山西呂梁市)所屬的西面要衝,位於群山之中險要狹促處的定胡縣/孟門關,被沿著黃河逆流而上的太平軍,以偽裝走私馬隊的欺詐手段攻破。

 所以,他不但不能返回北都太原境內修整,還要繼續坐鎮汾州的同時,分兵前往支持和救援,可能受到圍攻的石州州治離石城(山西呂梁市區附近);因為隨刺史李存進出陣之後,城內只有不足三千老弱兵卒了。

 不然的話,一旦離石城這個樞紐位置有失,進入石州的太平軍就可以向西沿著貫穿呂梁山裂谷的離石水,直趨與汾水的匯合處——汾州州治隰城(山西省汾陽市區附近)下,威脅他的大後方乃至截斷退路所在;

 而向北則可以通過赤洪水進入嵐州境內,與被阻擋在雁門諸關以外的盧龍/幽州軍,形成呼應之勢,那對於正在坐鎮雁門前沿,而好容易挫敗了代北之地的晉王,更是難以容忍和接受的威脅。

 所以,又到了李嗣源(邈佶烈)不得不做出兩難決擇的時候了;要知道前一次他遇到類似的困境,還是多年前的代北行營五路大軍圍攻朱邪部的時候,他也因此幾乎失去了自己所有的部曲和親族。

 在失去了當初兵強馬壯號稱八萬之眾,所秉持最基本的勝勢和軍力之後,他只能像是一個棄風漏雨下,以最後一點本錢拚命左右騰挪著,拆東牆補西牆隻為堅持的更久一些的裱糊匠了。

 但是他還是不得不堅持下去,只為了未來可能到來的最後一現轉機,也是為了報答晉王

 與此同時,在呂梁山南麓與汾州比鄰的隰州境內,被圍困起來的隰川城(今山西呂梁市龍泉鎮)裡也迎來了一名來訪者,卻是如今身為太平軍河中(六州)善後處置司,隨軍屯營官的王仁壽。

 只是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躊躇滿志,而要為家門闖出一條活路來的年輕王氏子弟了;而更多是一個歷經風霜而迅速成長起來的行伍中人;只見他毫不猶豫的對著迎上前來的一眾城內官屬將吏道:

 “我就問一句,如今南下的晉軍已經大敗潰滅,爾輩外無援力、內少憑持,此時不降又更待何時;等城破了好一起玉石俱焚麽?”

 “貴人息怒,實在是情非得已啊!”

 一名胡子花白而形容蒼老的官屬,連忙卑聲乞求道:

 “實在是明府聞訊之後受驚過甚,如今臥病不起,城內已然沒有一個可以做主的人了。。”

 “我是來送上最後通牒,可不是來打商量。過了正午之後就別無任何余地了。”

 王仁壽卻是不為所動道:

 “要麽由你們當下做出決定,要麽就立馬換個可以做主的來。至少,眼下獻城出降尚可隻問首要之責,其他人還有異地安生的一條活路;可是要是抗拒論處,就是身死族滅之禍了。”

 “既然如此,小人自當尊奉貴軍之意,竭力開門相迎,還望牽挽。。”

 這時候,在一片面面相覬覦的官屬當中,終於有人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而有些謹慎的開聲道:眾人不由定睛一看,卻是新任未久的隰川縣尉王如意;卻是難免嘩然大驚起來而又爭相出聲道:

 “某願相從。。”

 “我也降了便是。。”

 “在下,在下。。。。”

 因為這一刻他們忽然就想明白了,既然那位身為刺史而出身名門、詩書甚有造詣的官長抱病閉門不出,號稱不降不戰不理不睬,就是不肯擔待相應的職責;那也豈不就是用來作為明面上交代的最好人選了。

 於是在這些本地出身的官屬將吏為了求生,而合力發動起來的種種運作之下,就算是城內尚且留守有千余名缺少鬥志和士氣的的河東兵;也在數量遠少過自己的本地團結兵的協助下,放下了武器退出值守的城門;

 因此,僅僅在半個時辰之後,隰州境內最後一處存在成建制駐軍的城池/據點,也就此宣布易手了。然而在私下裡,王仁壽又親自將這位新投降的縣尉,給送出城外騎上了一匹驛馬同時訣別道:

 “這是我能夠為祁縣老家,所能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還望你如實告知,家門存續還是傾覆就在他們一念之差的須臾間,但請一切好自為之。。”

 “從今往後,我便是江西袁州王氏的當主,已經走出家門的那些子弟,也與河東再無任何乾系了。”

 只是雖然王仁壽口中這麽交代著,卻是對於祁縣本家方面那邊的反應並不抱有太大的期待了。畢竟當初想要有所求變求新,或是為自己尋找出路和前程的大多數人,都就此走出家門來了。

 因此,能夠留在老家看守門戶的反而只是相對保守求穩,乃至是最為抱殘守缺的頑固者;雖然幾經河東變亂也依舊抱著故土難離的情節,而堅守著家園故裡。

 如今,更是受到了那個後唐小朝廷的優撫,族人子弟多被授予了清貴美職,被他放回去傳話的那個縣尉王如意便是其中之一;只怕是沒有那麽容易改弦更張或是重新掉頭過來的。

 或者說,在經歷和見識了那麽多的事情和任務之後,他也不覺得依舊堅守祖地的祁縣本家,還會有什麽更好的結局和僥幸下場。因為,就算王氏怎麽號稱地方首善和郡望之家,也依舊改變不了廣佔良田而佃客萬千的最大出頭鳥之實。

 相比江東、兩嶺那些海貿商業氛圍濃重的地域,或又是湖南、江西、荊南、峽江等那些,具有依靠長江水道行商歷史傳統的地方,可以果斷分家散田來變相規避,太平軍的更多清算和打擊。

 這些世居河東而唯以田土出息維系家門,同時也壟斷了地方上幾乎絕大多數相關食利產業的本家人等,也根本沒有這種壯士斷腕或者說是斷尾求生的魄力和決心。

 所以,一旦太平軍討平了竊據河東的偽唐小朝廷之後,於情於理王氏為首的這些郡望大族,也是最好的殺雞儆猴兼帶收攬民心的對象了。然而,王仁壽也不過是只求個心安而已。

 事實上,為了在太平軍中的前程和將來計,他已經在兩年前遷轉的例行內部背景審查當中,主動申報和承認了被祁縣王氏給“逐出”家門,而不得不投靠袁州遠宗的身份。

 所以,至少從他個人身後而言,已經不再受到《太平考成條例》裡,對於舊屬官宦和門第人家的限制了。而這一次征調他來參與河東攻略,及其在大後方善後事宜中任事,未嘗也沒有相應的暗中考教和試煉的意思。

 所以,他在接下來的清戶丈田、釋放奴婢、聚民屯懇、清算豪姓等等,梳理地方社會秩序和整肅舊有勢力的工作當中,必須比其他人表現出加倍的努力和堅決態度來。

 也許,將來正式清算祁縣王門的時候,還要他這個被“逐出家門”而相對熟悉內情和門道的族人子弟,來領頭行事呢?這才是他真正的機遇和前程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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