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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128章 回想二
接下來的時間裡,隨著周淮安私下的傳召。

少年組成的探報隊和普查隊的幾個正副隊頭,很快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但是留在城中的工作隊隊長朱有利卻是稱病在家,而三個分工的副隊長中,也只有一個負責整理和統計的龐雨過來匯報工作。

不過,光是回來道現在的這段時間,周淮安的手下也沒有完全閑著;很快他就得到了另一種版本的消息作為對照。比如稱病在家的隊長朱有利,其實是患了名為“寡人之疾”的病症,而與新近認識的一個想好黏糊在一起,雙宿雙飛而須臾不離;

而除了一個追查逃匿財產的副隊長夏桑,確實是在外奔走之外,另外一個分管物資匯集和甄別的副隊長老高,同樣是流連在某個私娼的家中,而已經好幾天都不見得人影。

再結合工作隊的成員當中,有些人和新來的副管走的比較近的傳聞,周淮安也就是初步心裡有數了。看起來自己在軍中的權威和基礎,還是過於單薄了;以至於才離開一段時間,這些留守工作隊中的領頭成員,就已經生出別樣的想法和另攀高枝的念頭來了。

無論他們都是被拉攏了而有恃無恐,還是被現實給腐蝕了心裡有鬼不敢接受面詢,結果都已經是沒有什麽兩樣了。曾經是軍中最為苦大仇深立場堅定的他們,已經開始變得不好用,也不怎麽可靠了。

至於少年組成的探報隊,還有普遍年紀較大士卒的普查隊什麽的,估計是對方是在是看不上,也懶得拉攏的緣故,所以反而還能夠為周淮安提供許多來自底層、市井中的視角和見聞。

比如除了這些工作隊的一些成員之外,近期隸屬於輜重大隊裡的幾個領隊和組頭,也變得大手大腳的相當闊氣起來,而頻頻的出入酒樓食肆之間而通宵達旦的不回營;雖然有人極力為之隱瞞和遮掩的手段,但是還是在與他人接觸的日常行舉當中,不可避免的露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因此,周淮安發現自己也忽略了一件事情,實在是現代人的標準和眼光,過於高估了這些窮苦出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因為接觸的錢財和人性醜惡面多了,不可避免的會產生一些蛻變和扭曲的傾向;如果再被別人一誘惑的話,也許就會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來,乃至授人以柄而走上曾經為自己所厭棄的不歸之路。

而自己顯然創立了這套制度,卻沒有留下合適的監督和製約的手段,才給了別人趁虛而入的可乘之機;雖然對於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說,正所謂是基本厚黑學中“用之以功不若用之以過”的駕馭和驅使手段。但是周淮安卻是不想這麽做。

用一時的容忍和妥協來換取所謂個人的歸心和賣力,對他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相反因為一時心軟和念舊的理由放過他們,卻是在鼓勵和縱容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蛻變的人,也有樣學樣的走上這條理論和信念崩滑的道路上去。

不過,正所謂是“不教而誅、不問而罪”的道理,周淮安還是明白的;所以他決定給這些人一個變相的機會。

他會以管營身份簽署一道手令,以交替輪換人手為名,把他們調到外地的分駐隊伍裡去,就此脫離那些現在負責的工作內容,作為一個普通士卒的身份來以觀後效;這樣,他們如果依舊不願意悔改和無動於衷的話,那就再沒有然後了。

正所謂是青山無處不埋人,他手上也不是沒有批量處理過違反軍紀的人等,也不差上那麽一個兩個了。但是已經有所雛形的工作隊這面旗幟,卻是不能隨意讓他人給敗壞掉的。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周淮安主要圍繞當務之急的三件事來處理:

其中強買強賣的事情最簡單。少年探報隊直接在走訪了一圈之後,很快就圈定了目標,就是一個駐隊裡的小頭目勾結了幾個人,在城外義軍控制力不是那麽明顯的草市上,利用這些攤販和鄉民不識字的弱點進行的招搖撞騙;然後,就是派人抓住後在市場上明典正刑以正視聽。

其次是年輕女子被帶走的事情,前後因果當中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是做這個事情的並不是義軍,而是那些街坊當中的坊主和保頭,那些出現的義軍只是最後的接收者;因為這些人以義軍的要求而保全鄰裡為名,強行征召和帶走一些無依無靠的貧家女子,以勞軍為名送到營中去。

這就尤為可惡了,不但敗壞了一貫以來維系的秩序和道德底線,還嚴重敗壞了義軍的名聲。而這僅僅是因為負責經手這事的人嫌麻煩,而把具體事務都在口頭上委托給了他們自行安排。

而在此之前,按照周淮安定下的制度,義軍雖然有征召女子勞軍,但都是直接將城中的娼妓之屬給編管起來,再讓這些城坊之中的居民合力攤派一筆相應的資費。從源頭上可以說兩下分開互不相擾的中正之策。

但是這樣一件明明是可以避免擾民的事情,卻因為經辦之人偷懶之下的所托非人,就被上下其手強行扭曲變成了這個樣子了,這無疑是一個深刻的教訓。所以十幾個相關人等受到不同程度的懲處,而當街公告以觀其受刑。

而那些欺上瞞下的坊主也沒有好過,直接被上門抄家送進了勞役隊中;而抄出來的家資都用來補償那些被征收走的貧戶之家。並由周淮安親自領頭當眾向著那些,被從營地裡放還的女子進行公面上的道歉和賠禮。

好在她們被征收走的時間尚短,大多數人並沒有來得及被迫做點什麽違背她們意願的事情,就已經被急忙叫停和清查了出來;盡管如此,作為善後的措施和補救手段,周淮安讓人張貼公告在街頭宣講,說是義軍駐留期間已經公開雇請她們做一些縫補漿洗的工作,並給予相應的米面布匹作為酬勞和依據;

還當場做出一番保證:今後非正式張榜公告事項內,而擅取於民家者即為不法勾當,當受嚴懲不貸;若有發現假冒義軍名義行事者,歡迎百姓當中踴躍舉告而有所不同程度的獎賞雲雲。

這件事情亦是對於義軍上下震動很大,可以說是差點兒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畢竟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位甚有能耐的虛和尚,可以如此放下身段去代表義軍,向一群出身微賤的女子賠情;

因此,也可以說毀譽皆兼有之而呈兩極分化。大多數底層的將士們固然是一片嘩然,而也有不少人開始明白他一開始在夜間促談會上,給大家說的諸如“愛惜百姓如自己的手足,則如魚入活水”“團結和發動一切可以運用的力量”那些道理和典故,並不是什麽泛泛而談的虛言和空口白牙的理念而已;

但在中上層的頭目當中,有很多人都覺得他實在是小題大做,或又是太過鄭重其事了,以至於拉低了大家的格調和地位了;就連王蟠都找來旁敲側擊的過問了一番,但還是被周淮安一番堅持的道理給說服了,回頭將其他雜音給勉強按捺下去了。

有這件鬧得風風雨雨的事情,作為明面上吸引關注和話題的由頭。最後一件依舊還在暗中追查失蹤人口的事情,也就被給變相的遮掩下去了了。

。。。。。。。。。。

而在潮陽城的東門外,一座被改做了臨時的演武場大莊園當中,各種兵器架子和甲仗,還有箭垛、翹關等器械,四下陳列起來。

一個光著半身而僅著一條苦胯,精瘦若鐵石般腱子肉的身影,正將一杆寒光爍爍的棘頭槍,給揮使的如漫天雪花抖擻,又讓人目不暇接的在瞬息之間,戳破、擊碎、翻飛其十多個高低相錯的人靶和掛環。

“好本事。。。”

“丁將威武。。”

而在場十幾名全身披掛的大小義軍頭目,也刀槍揮舞之間在發出一陣陣的叫好聲。另一些人則在議論紛紛另一件事情。

“這個虛和尚,倒還有些收買人心的本事和手段。。”

“只是他不為自己人著想,光是市恩一群卑下的女子,又有什麽用處。。”

“這種自曝其醜的事情,居然還有將頭願意給他撐腰。。”

“這真是讓豬油迷了心了。。”

“歸根結底,他處置還不是自個兒職分下的人,”

也有人提出反駁的意見。

“他都不怕丟人,你又操個啥現行啊。。”

“我只是有些不忿他的例外親疏不分啊。。”

非議的人不有臉上有些掛不住的辯說道。

“要是讓他繼續這般濫發慈悲下去,我們義軍的臉面還在哪裡”

“難道你真信他說的那套,義軍和百姓當為魚水之論麽。。”

“我們吃苦受累豁出性命來拚,還不是為了不再受苦受窮,有更多的金帛財貨子女受用呢。。”

“怎麽就自甘倒回去,和這些微賤之人混為一談了。。”

這時候赤著膀子的副將丁會,也挽了幾個槍花而走下場來,他們頓口不言了而眼巴巴的看著對方。

“你們都是軍中最可靠和得力的老兄弟。。”

丁會也是毫無遮掩的道。

“遠不是那些三心二意的新進之輩可比。。”

“也知道這軍中這股子勢頭和風氣,再也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了。。”

“此番軍府差遣我帶人過來。便就是出自一番良苦用心啊。”

“畢竟是往昔的兄弟一場,我總不能坐視老王,在這歧路上越走越遠不是。。”

說到這裡他不由的很有些義正言辭道。

“是以,無論是為了怒風營的將來,還是大夥兒的前程, 我都要與之爭上一爭的。。”

“至少再不能讓他這般將錯就錯下去了。。”

周旁眾人急忙表態道

“我們自當是全力支持丁頭領了。。”

“丁大兄才是軍中最合適的領頭人啊。。”

這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插入到他們一片表態的氣氛當中。

“丁副頭,丁副頭呀。。”

一個看起來遍體鱗傷而有氣無力的人,被攙扶了進來,尚未及近就哀聲大叫起來

“那和尚是借題發揮,用我輩來立威啊。。”

“這雖是打在我身上,卻是折在你的顏面上啊。。”

“他這是刻意為難我們前率左廂的老兄弟啊。。”

“混帳東西,說什麽狗屁話,”

丁會卻是驟然沉下臉來,推開旁人而將其踹翻在地上。

“無論是怒風營還是前率左廂,難道都不是義軍的兄弟麽。。”

“貪懶偷閑犯了錯失,就該認罰受軍法的。。”

“難不成還想靠幾句巧言令色,就只是我給你亂出頭麽。。”

“馬上滾出去,我再不想見你了。。”

“這鄭領隊還真是有些時運不濟呢。。”

這場小小的插曲和鬧劇過了片刻之後,才有人重新道

“怎麽就會撞到那虛和尚手中哩。。”

“莫要和尚和尚的亂叫。。須放客氣些”

丁會卻是冷著臉瞪了那人一眼。

“人家是個真正本事和才學的人。。”

“無論誰在軍中當家做主,都少不得要大用起來的。。”

“就算是有些許食古不化的毛病,也不是你們可以非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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