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就在當天夜裡,大將軍府裡也得到了消息,而由值守的別駕張君儒,將已經就寢的黃巢從自己的床榻上喚起來。然後自由人分說前因後果的所在,已經先後發生兩場不同針對的刺殺事件。
“老尚想要親近和籠絡他,那是應有之義啊。。畢竟他擔負著為軍府梳理財計之任,”
“就怕是他人別有想法,那真是禍起蕭牆了。。這可是事關大軍能都在嶺南道立足下來的根本之要啊。。”
“無論如何,不能再讓這種事情一而再再而三了。。軍伍中的再編和重整正當其時,萬萬不能再出什麽意外和波折了。。”
“至於左右巡城司那邊,也不要說什麽人手不足雲雲了;若是覺得人不夠用,就許他們從新近歸還修整的那幾支行伍裡,繼續抽取和借助好了。。”
“這樣不妥吧,別說前、右兩率的那幾位軍主情願與否,只怕尚總管那頭也有話說了。。畢竟各軍都說是損傷甚大而頗為疲憊,至於那些新補的員額也是不好指望的。。”
“黃王,在下有個想法不知可否妥當呼,”
“且但說無妨的。。”
黃巢擺擺手道。
“其實在這廣府城內就有一部現成的人馬,且與前沿諸軍乾系不大,或許還算是比較立場中允的所在呢;而且事關切身的安危,就算在尚總管那頭也是無可非議的。”
而與此同時的周淮安卻是一夜少眠,好幾次都夢見了那個被折斷四肢之後的舞姬錦雲,吐血吐得裙衫上都染成紅色而死去那一刻的樣子,然後就相當可恥的硬了起來。好吧,自己的口味應該還沒有這麽獵奇吧。
於是,他在半夜裡腦子一抽風乾脆把外間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掛件,給從同樣睡眼惺忪的骷髏精懷裡,給生拉硬拽到自己的床上去履行暖被窩的義務;然後就在對方的哭泣和哀求聲中,抱著這個雖然依舊瘦得膈應人,卻有暖暖的呼吸和心跳的“活抱枕”,而心滿意足的安心睡過去了。
於是,等到第二天醒來,他發現自己床上居然擠了三個人,就像是一家三口一般的把小掛件給爭攬在中間了。待他那個渾身依舊沒有多少肉的大號骷髏精給踹下床去,又睡了一陣子的回籠覺,卻是又不斷被吵醒過來了。
因為,接踵而至的問候和塞滿了門房的禮物,就佔用了周淮安的大半個上午時間。等他都一一處理完畢之後,就見一份文書被送了過來,卻是大將軍府義軍批準他繼續推行第三階段的行事了。之前,他正在進行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替義軍開源節流的規劃。
節流工作比較簡單,就是在有著相對充裕新血補充的情況下,將那些不適宜上戰場的老弱病殘給裁汰下來,而分流充作維持地方和開荒屯田的人力資源。尤其是在義軍老病傷殘士卒的安置上,雖然公開打的都是黃王恩德的旗號,但也讓實際操作和出面的他,很是賺得的一些潛在的口碑。
開源的話,就是對包括廣州城在內的義軍控制下的城邑,進行深入的潛力挖掘。像是廣州城本身,作為自秦漢以來就通貿海外的名城大埠,各種經年日久積澱下來的資源和潛力也是非同一般的。而其他在義軍控制下的城邑雖然沒法與之相比相比,但是只要相應的經驗和手段運作成熟了,同樣也有許多年積累下來的潛力和資源,可以進一步的發掘起來。
比如被殺掉的那十幾萬胡人,在他們聚居的番坊裡留下的諸多產業;又比如那些被查抄的大戶和官宦人家,乃至官府名下所掌握和擁有的各種積存,除了直接供軍所需的部分之外,其他完全可以拿出來作為大宗交易和拍賣項目,而流通折變成義軍所需的其他物資和商品。
從這些被忽略和漠視的“無主資源”入手,正所謂是“溫水煮青蛙式”步步推進,而一點點蠶食和聚斂的手段,這可比手段粗暴的直接下手抄家或是按圖索驥的拷逼、攤派什麽的,更加有效率和成果的多。也不容易觸及到如今治下大多數人的現有利益,而引起更多的反彈和波動。
關於廣州物產的富華,前代韓愈《送鄭權尚書南海》就有形容“外國之貨日至……珠香、犀象、玳瑁、希世之珍,溢於中國,不可勝用”。會昌年間,崔龜從鎮嶺南亦曰,“夷估輻輳,至於長安寶貨藥肆,鹹豐衍於南方之物”“雄藩夷之寶貨,冠吳越之繁華。”
而在蕃坊等繁華街區,“任蕃商列肆而市”,不僅日中為市,而且出現夜市。張籍《送鄭權尚書南海》詩雲:“蠻聲喧夜市,海色潤朝台”。以其中積壓下來的大宗商品——香料為例子,
從最多見的胡椒、沒藥、乳香、桂葉、迷迭香等食用、藥用香料,到的甘松、蘇合、安息、鬱金、捺多、和羅、丁香等外用的熏燃、懸佩、塗傅之香;從域外的沉香、檀香、麝香、烏沉香、白腦香、白芷、獨活、乳香、伽南香;到東土所產的三柰、藿香、槁本、高良薑、茴香、木香、細辛、大黃等香材,
乃至作為原料和半成品的樟腦、血竭、金顏香、篤耨香、蘇合香油、梔子花、薔薇水、棧香、速暫香、黃熟香、生香、肉豆蔻、降真香、白豆蔻、畢澄茄、龍涎香、沒食子、阿魏、蘆薈、膃內臍、鳥滿子、麝香木,這裡幾乎都可以找到相應的樣本。
而唐代嶺南手工業較之前代有明顯的進步,主要體現在生產部門增多,礦冶、陶瓷、製鹽、造船等在國內佔有一席地位;生產技術也有提高和創新,出現一批質量較高的產品,暢銷本地和外地,其中陶瓷業、絲織業受海外市場的刺激,產品大量銷往國外。
後世有宋人朱彧《萍洲可談》謂:“舶船深闊各數十丈,商人分佔儲貨,人得數尺許,下以儲物,夜臥其上。貨多陶器,大小相套,無少隙地”;隨著桑、棉、麻、苧、葛等作物的擴種,唐代嶺南紡織業有了較大發展。王建《送鄭權尚書南海》詩雲:“白氎家家織,紅蕉處處栽”
廣州亦是南方與揚州、洪州、明州並稱的著名造船中心之一。天寶二載,海賊吳令光犯永嘉郡(今浙江溫州),朝廷命嶺南采訪使、南海太守劉巨麟率水師北上征討。時揚州大雲寺高僧鑒真準備第二次東渡日本,以正爐80貫錢向劉巨麟購得軍舟一艘,載中日僧人17人,舟人18人,玉作人、畫師、雕佛、刻鏤、鑄寫、繡師、修文、鐫碑等工手85人,共120人,備辦糧食、佛像、佛典、香料、藥品等一大批。
德宗興元元年,杜佑為嶺南節度使,在廣州督造戰船,
,有樓船、蒙衝、鬥艦、走舸、遊艇、海鶻6種,“闊狹長短,隨用大小,勝人多少,皆以米為率,一人重米二石。其楫、棹、篙、櫓、帆、席、絙索、沉石、調度,與常船不殊”
而民間還流傳有一種源自波斯灣地區,而不用任何釘子和榫卯的拚合船,傳入桄榔纖維縫合木船的技術,唐代詩人劉恂稱,桄榔樹“生廣南山谷,枝葉並蕃茂,與棗、檳榔等樹小異。然葉下有須,如粗馬尾。廣人采之,以織巾子。其須尤宜鹹水浸漬,即粗脹而韌,故人以此縛舶,不用釘線”
時人還因此發明了用“橄欖糖”填塞船縫的方法:“橄欖,……樹枝節上生脂膏如桃膠,南人采之,和其皮葉煎之,調如黑餳,謂之橄欖糖。用泥船損,乾後牢於膠漆,著水益堅耳”
另外,
唐初推行統一的貨幣制度,使用銅錢,兼用布帛谷粟,但嶺南因為長期通海外貿的緣故,依然維持兩晉以來使用金銀的習俗,雜用銅錢。因此,民間的金銀流通和積存量也是很大的一個數目。
根據後世在敦煌發現的《天寶地志殘卷》所記載的各郡公廨(衙門辦公開支)本錢數目,嶺南共有65郡,公廨本錢用銅錢的有18郡,用白銀的有33郡,其他則是混雜使用。
會形成這種狀況,一方面,是因為金銀乃是海內寰宇比較公認的通貨計量標準;而隨著絲瓷茶紙等大量特產出口,而海外金銀貨幣的流入。與唐朝貿易的阿拉伯、波斯等國廣泛使用金幣,外商把波斯錢幣、阿拉伯金幣源源不絕帶進廣州,為嶺南市場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金銀貨幣來源。
這些輸入嶺南的金銀稱“南金”。權德輿《杜公(佑)淮南遺愛碑並序》雲:“其鎮南海也,南金象齒,航海貿遷”。權氏《徐公(申)墓志銘》謂:“溟漲之外,巨商萬艦,通犀南金,充牣狎至”。王建《送鄭權尚書南海》詩曰:“市喧山賊破,金賤海船來”。海舶到岸,外商以金銀購買中國產品,導致金銀增多和長期金價下跌。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嶺南為唐代重要金銀產區。《新唐書》卷四十三上《地理志》記載土貢金銀的州有73州、68州,嶺南分別有39個和47個,各佔全國的619%和6912%,根據史料,大多集中在西江沿岸諸州。
唐人劉恂謂:“五嶺內富州、賓州、澄州江溪間皆產金, 側近居人,以木箕淘金為業”。許渾《歲暮自廣江至新興往複中題峽山寺四首》之三雲:“洞丁多斵石,蠻女半淘金。”且注:“端州斵石,塗涯縣淘金為業”。還有記載說,廣州浛洸縣有金池,“彼中居人,忽有養鵝鴨,常於屎中見麩金片。遂多養,收屎淘之,日得一兩或半兩,因而致富矣”
中唐以後國內多次禁采銀礦,惟嶺南不禁,任其自然,不加乾預。如元和三年六月詔:“天下有銀之山必有銅礦,銅者可資以鼓鑄,銀者無益於人;權其輕重,使務專一。其天下自五嶺以北見采銀坑,並宜禁斷”。“五嶺以北,采銀一兩者,流它州,官吏論罪”。
所以說這嶺南道也是有唐一代最大,亦是最主要的貴金屬來源地,而且沒有之一;雖然在西北地區,還有來自西域絲綢之路的貿易輸入,但是依靠駱駝和馬隊來維持的商業活動規模,從始到終還是無法與海路上整船整隊的數千裡航運效率所相媲美的。
而且因為晚唐以後安西、北庭乃至河西、隴右的大片地區相繼淪陷,西北絲綢之路的貿易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就算有三十年前吐蕃覆滅,和歸義軍光複河隴而重新內附朝廷,但斷絕的商路卻依舊沒有能夠恢復起來;
因此,朝廷對嶺南海路貿易依賴的比例,其實要比初唐和中唐更大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