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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462章 迥戍危烽火
“北軍百萬虎與貔,天子自將非他師。

  一朝奪印付私黨,懍懍朝士何能為。”

  韓昌黎集永貞行

  “左右神策軍,天子護軍也,每年有十萬軍。自古君王,頻有臣叛之難,唯置此軍以來,無人敢奪國寶。”

  日本僧人圓仁大唐求法巡禮行記

  。。。。。。。。

  雖然關東之地已然是烽火連天,然而長安城的市井裡坊之間,依舊循著長久以來歌舞升平的慣性,而維持著某種走馬章台、夜夜笙歌不絕於耳的日常風物。

  畢竟自從涇原之變以後,無論中原大地如何的板蕩不止,關中之地總是能夠大致獨善其身的保持著太平安逸的光景。哪怕是甘露寺之變這般的天子更立事件,也是遠離大多數小民的日常生計所在。

  盡管是潼關方面的烽火一陣接過一陣的晝夜不息,但對長安城中一片恬嬉依舊的氛圍,似乎沒有什麽像樣的觸動和影響。甚至還自我安慰式的口口相傳和流行開各種吉兆和異象。

  比如有人信誓旦旦宣稱,在終南山上的玄元皇帝廟有天降瑞鳥,而作人言口稱此劫當過繼續保扶大唐三個甲子的國兆和氣數。

  又有人在十王宅中當今聖主的故邸,發現大若鍋蓋的赤芝數朵,當作國家中興之鑒還有人見到黑色大喜鵲群聚於東待漏院內久久徘徊不去,而做那吉瑞之舞

  然後又有扶風縣僧眾稟報,法門寺中供奉的舍利塔突然光明大作而天見梵音,隱有諸菩薩、護法像隨天花現於寺中,遂敕令士民捐納供奉以為水陸法會十天十夜。

  然而,在皇城大內的政事堂中,卻是一片夏日炎炎之下不用任何的窖冰,也能感受到的慘淡肅殺和森冷入骨的氣氛。

  “這又是什麽乾系。。大盈、左藏諸庫為什麽大都是空的,余下庫中也都是陳年朽爛之物”

  重新成為政事堂宰相執領的鄭畋,隻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頂蓋幾乎要將自己的進賢冠給燒起來,而寒著臉對著左右厲聲道。

  “我奉旨前往東都開府之前可是怎麽交代,這些可是為了備戰禦賊的籌備,誰都不準擅動的關要之資。。”

  在場的豆盧緣、崔伉等諸位宰相、重臣不由的面面向覦然後才有新近自翰林學士提任而來的同中書門下事王徽、裴徹,各自面有難色的相繼解釋道。

  “卻是那盧攜子升暗自勾連了大內的田大貴人,以內奉供用為名相繼提走的。。”

  “更有天子的內旨為憑,我輩竭盡全力也無法攔阻啊。”

  “那神策軍的甲仗庫又是什麽情形,裡面的大多數甲械輜重哪裡去了。。還有飛龍六廄裡的蓄馬呢。。”

  聽到這話鄭畋不由有幾分氣綏,隨又愈發光火起來嚴詞質問道。

  “這這。。其實在半個多月前,就被田樞密相繼撥付往蜀地去了。。有內甲仗庫使宋昀軒可為證。。”

  在場的的唯一一名中使,左神策軍中護軍使李文賢嚅嚅道。

  “國之大賊,何其多也。。又叫我如何收拾呢。。”

  霎那間鄭畋隻覺得幾要七竅生煙,天地倒轉的一陣頭眩,狠狠一把勿板投擲在地上而吼聲道。

  他可是好不容易痛陳厲害又以就此掛冠相逼,才說服延英殿召對上那位已然是方寸大亂,當眾驚怖流淚的年輕聖主,親自出面檢閱左神策軍將士,激勵士兵為皇廷效命。

  又以楊複恭出面曉以利害說服了大內諸位宦臣,將拱衛京師的神策軍將士先分出一部,以約兩千八百名弓弩手先行,前去支援潼關齊克讓的守軍。

  乃令神策左軍馬軍將軍張承范,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製置使,自此先行帶隊出發右軍步軍將軍王師會為製置關塞糧料使,左軍兵馬使趙珂為句當塞柵使以為後續的輸送和布防所需。

  然而,未曾想到自己在這個後方為禦賊竭力而為,卻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製置招討等使田令孜,再度給不動聲色狠狠坑了一把。

  在如今朝廷國庫無錢無糧,度支鹽鐵轉運諸使皆癱瘓的情況下,他豈不是要對前方奮戰禦敵的將士食言而肥了麽。

  與氣急敗壞或是莫衷是一的場面形成鮮明啊對比的,則是擺在案上來自潼關齊克讓的加急奏書,內赫然上書曰:

  “黃巢已入東都境,臣收軍退保潼關,於關外置寨。將士屢經戰鬥,久乏資儲,州縣殘破,人煙殆絕,東西南北不見王人,凍餒交逼,兵械弊,各思鄉閭,恐一旦潰去,乞早遣資糧及援軍。”

  而與此同時的宮內神策軍駐地之中。

  身材圓滾滾的內甲仗庫使宋昀軒,也在幾名朱紫服色的內使圍觀和監督之下,拚命掙扎著被幾名膀大腰圓的皂甲神策軍士,給掩嘴按頭著架起來而將頭頸固定在一副準備好的吊索當中。

  “真是對不住了,這其中的事情實在是乾系太大了,所以只能到你這兒為止了。”

  隨後,其中看起來長相最為老成的一位內使,亦是滿臉悲天憫人之態對著,正在梁上掙扎挺動宋昀軒感歎道:

  “如今危難局面下追究起來,就算是田大使自個兒,也無法與哪位鄭相公和楊副使聯手相抗你若是不能及時服罪自盡的話,只怕咱們大夥兒都要活不成了。。”

  而在長安城外的灞水之畔。率部剛剛渡過北灞橋的神策將軍張承范,也在馬上再度回望著煌煌長安城,以及身後已然看起來並不怎麽整齊,甚至有些松散開來的行軍隊列。

  不由在心中暗歎了一聲,如今在國家厚養的神策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健兒,便就是如此的模樣和情形麽。卻又想起之前在章信門樓上與前來校閱聖主,臨別召對時的進言。

  “臣聞黃巢擁數十萬之眾,鼓行而西,齊克讓以饑卒萬人依托關外,複遣臣以二千余人屯於關上,又未聞為饋餉之計,以此拒賊,臣竊寒心。願陛下趣諸道精兵甲為繼援。”

  而這位聖主的答覆也是相當慨然有聲:

  “卿輩第行,兵尋至矣!”

  。。。。。。。。

  而在東都洛陽城中的皇城大內,黃巢亦是在感歎不已,真不愧是天下首等的東都之邑光是這些洛都城中士民百姓自發捐納的犒勞之資又是何其豐厚。

  居然在一夜之間籌出了十萬緡錢,十幾萬匹絹帛、還有數萬斤的金銀器物和其他財貨不等。而這個投降的東都副留守劉允章,同樣也真是個知趣得體的人物。

  雖然自己號令不得驚擾坊裡,而隻取宮中和營地停駐但他還是私底下用牛車裝載了數百名婦人趨奉入營中服侍,號稱是仰慕義軍將帥之威武之資雲雲。據說其中不乏官宦之家甚至五姓支族的女子。

  因此,有這麽一個體貼且識時務的人物在,他也不介意維持一個“義軍入城,勞問而已,閭裡晏然”的軍民相攜局面。

  只是盡管這洛都一切雖好,卻又怎麽比得上天子停居的西京長安中的種種繁華風物呢那可是他曾經魂牽夢繞又折筆遺恨之地也是如今揚眉吐氣重現風光的所在。所以他的腳步並不會在這裡多加停留的。

  當然了,與過去走一路就吃過一路的做法不同的是如今在義軍所過之處,他還以大將軍府之名委任了許多形形色色的留守大州、鎮守小州、守備縣等官職。

  並在一些重要的望要大邑和折衝之所,他也留下了得力和可靠的義軍頭領來鎮守一時。比如那個十分識相的帶著人馬來助戰的蔡州刺史秦宗權,就被他重新委任為淮北五州鎮守使。

  而稍後談妥了條件的劉漢宏也帶著人馬讓出了河南境內的地盤,老老實實的前去淮南做他的南路都統兼淮南留使了。如今,這個關洛平原的都畿道各州,自然也不能輕易的拋在身後或是置之不管。

  只是相應洛都留守和分州鎮守的人選,就需要好好的斟酌和權衡一番了。

  “王上,紫寰殿已然布置停當,就等群臣前來覲見了。。”

  這時禮儀使崔繆,恭恭敬敬的請示道。

  “叫他們稍帶一下吧。。”

  黃巢不由擺了擺手道,尤自在多名侍女的攙扶和整理下,對照著自己在等身大銅鏡裡的身姿,似乎總覺得滿身的華美衣冠袍帶之間還差了點什麽。

  “王上,河陽諸葛爽已然獻上了降表,並派大將都兵馬使劉經率人馬五千,前來從征助戰當下。。就等王上使人接掌河陽橋南關了。。”

  又有掌書記黃睿趨步而入低聲稟告道。

  “善也,傳我令下,誥封他為河北都統、北面鎮守使,河陽節度使治下一切如故。 。”

  黃巢不由合手稱道。這畢竟是朝廷方面第一次稱臣的藩鎮,哪怕是扼守東都北面門戶的小藩鎮,無疑也是個振奮士氣和鼓舞人心的開端了。

  “卻不知王上當差遣何人往守河陽南關呢。。”

  黃睿繼續俯首帖耳狀的請示道。

  “這個嘛。。”

  黃巢轉念想過好幾個名字卻又安置否定掉最後才定格在了一個新近表現出色的面孔上。

  “就讓那個朱三,帶著前軍的馬隊過去駐守吧。。”

  正是他捉住了出奔求援的曹翔,又在陣中帶人拚死截住了官軍的甲騎,這才得以讓那曹老匹夫喪失了逃亡機會而授首的。也是他身先士卒最先衝進了都畿道,而震懾的洛都上下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本陣到來的。

  可以說堪稱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只可惜的是因為他兄長的緣故,在軍府內部一直受到“黃門八子”為代表的親族故舊,和崔繆為首的“新附黨人”隱隱的壓製和排斥

  這次也算是給他一個補償和出頭的機會了,也是敲打和警告一下這兩邊,眼見長驅入關莫要是太過得意忘形了。因此,他不容分說的打斷黃睿和崔繆表現的異議,自行繼續道:

  “把言哥兒給叫來,經過這麽多事情之後他也該有所長進了。。所以這個在洛都籌備後續的事宜,就姑且交他來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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