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滿身泥水的杜光庭,在城壕裡活活溺死之前總算被人拉出來之後,連忙感謝道:
“多謝援手。。”
然而,他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一名眼神深邃形容滄桑的賊軍,不由的愈發惶恐不安起來。對方倒是不以為意反問道:
“你可是讀書人否。。”
“姑且算是吧。。”
哭喪著臉的杜光庭小聲應道。
“是便好了,當屬可以改造和爭取的對象。。來人,帶這位去換身衣服,編入南下的輸送隊離去。。”
他隨即用手一比劃,不由分說的道
於是,杜光庭就莫名其妙和穿長衫戴璞頭的一小群人站在一起,喝著現成提供的熱湯和餅食,心驚膽戰的目送著一隊又一隊接踵而過的賊軍。
只見這些賊軍局勢衣甲精良而裝具齊全,還喊著號子或是唱著不知名的歌兒,看起來比大多數官軍還要精神和整齊體面;
在奪取了上洛縣城之後,也沒有絲毫興趣進行例行抄掠和燒殺,卻又馬不停蹄的越過上洛縣城向著北面的嶢關而去了。
因此,除了城頭上更換的旗幟之外,似乎就仿若一切還是如常,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一般。然而站在杜光庭身邊的一名蒼發士子,卻是囔囔自語的道:
“居然是秋毫無犯,這賊軍可比官軍還像王師,難不成這天下變色已然不可挽回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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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襄陽構建大都督府過程當中,周淮安相繼頒布了一連串的人事任命,以及隨之而來各種單獨會見或是茶話會的安排日程。
首先是保留廣府留司的設置,以副都督王蟠專籌嶺內二十三州的輸供事宜,以及監察後方各地屯莊、工場、礦山所屬的怠工、浪費、貪墨舞弊和假公濟私之類的情形。
然後是六位戍防使,除了鎮守宣州的王崇隱和坐鎮鄂州的霍存之外,又委任了高季昌為潤州戍防使,呂方為桂州戍防使,交州戍防使則是由王蟠兼任,襄州戍防使暫時空缺。
太平第一軍的中郎將和左右郎將暫缺,以葛存周為首席/第一郎將,鍾翼為第二郎將,許毅將為第三郎將,分別提領左右中三廂及各營都尉;
第二軍以劉六茅為左郎將、趙引弓為(左廂)郎將,王子明為(右廂)郎將其余暫缺;
第三軍以朱存為中郎將,蘇無名為右郎將,其余暫缺;
第四軍以曹師雄為左郎將,吳星辰為右郎將,其余暫缺;
第五軍以王重霸為右郎將,錢具美為(右廂)郎將,其余暫缺;
第六軍以柴平為中郎將,張居言為左郎將,其余暫缺;
第七軍以關向應為右郎將,曲承裕為郎將,其余暫缺;
第八軍以程大咬為右郎將,郭言為郎將,其余暫缺。
其他營一級的林銘、羅念、楊能、趙警帆、王行空、周本、張彪等都尉、別將之屬,也是各有任命和升遷;但是就沒有單獨召見和稟報的資格了,而是按照所屬軍序,分批集體前來會見。
這樣,太平都督府下一司六戍八軍的基本軍事構架,就此相應成型了。此外,除了湖南、荊南地方上陸續平定的消息,江西境內也傳來了捷報。
除了已經被擊敗外竄的危全諷所部之外。南北交擊的程大咬、老關、張居言等幾支人馬,在江西地方又相繼平定了袁州(今宜春)大豪鍾匡時,吉州(今吉安)豪強彭王乾、虔州(今贛州)豪姓盧光稠等,盤踞地方或是嘯聚一時較大規模的反亂勢力。
並且以此為由頭和憑據,開展對地方清算和整治。因此,在奔走往來的三支隊和軍隊保駕護航之下,正在江西境內追索和誅連那些有所關系的豪姓大族,殺的是一片人頭滾滾。
因為這次的叛亂雖然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和混亂,但是也沉渣泛起的把地方上那些,原本蟄伏和潛藏起來的敵對勢力、心懷不滿分子,給泥沙俱下的紛紛衝刷出來了。
相信經過這一番誅連無算、人頭滾滾的大審判之後,太平軍原本並沒有怎麽深入地方,而隻維持在城邑裡的控制力和權威、影響力,將在相對乾淨和整肅的環境下,得到進一步的拓展和延伸。
另一方面,則是通過抄沒的土地田產的歸並和整理,有可言在這些地方招徠因為戰亂流離失所的人口,而設置出更多的屯所-農莊來,作為太平軍楔入地方發揮影響力的支撐點。
盡管如此,在這麽一片血雨腥風當中,反而冒出了許多讚譽和叫好之聲;理由也很簡單,有些人是被太平軍的決心與意念,以及狠絕果斷的鎮壓手段嚇壞了,而欲以服軟和妥協、投附以求自保。
另一方面,則是相對世上大多數喜歡殺人立威的割據勢力而言,至少太平軍講究的是人證物證兼具的審判之後再明典正刑,而不是肆無忌憚的濫殺行為。
用李師成等朝廷降人的話說,就是如今天下的各地官府和藩鎮當中,哪個所謂的能臣、乾吏不是靠殺人如麻的手段,才得以維系的偌大名聲和治理手段。
起碼太平軍的目標和對象一貫很明確和始終如一,並沒有過多的波及到其他人群。而且就算是其中有所錯漏和矯枉過正的存在,但是整體上還是相對清正公明的結果。
雖然說是殺的人頭滾滾,但是實際上除了在抓捕過程中刻意抵抗的傷亡之外,實際上太平軍公審之後的處決比例並不是那麽高,而且還根據情節性質與程度,仔細安排和規劃了多種多樣的去處。
根據各地三支隊陸續報上來的數據,光是江西五州和江東三州境內,前後大概有三百多家的一千多人,因為罪大惡極或是罪名昭著,被三支隊的領隊一致走特殊程序當場批複處決掉;
大概還有幾倍於此的人數,按照甲乙丙丁戊的五大類、六等罪行劃分之後,給押解到江陵來等待柴平所主持的鎮反會;以決定和分派相應的流放交州,下礦苦役、鹽場勞作,在屯莊裡接受監管改造等等不同去處。
而太平軍如此大費周章也並不是無的放矢。既是堂堂正正的宣示,新政權的統治權和威懾力的傳播需要,也是為了逐步根絕後續的反動回潮。
畢竟從身體消滅一個人固然容易,只要把腦袋砍掉就基本不會活過來;但是要想消除在一個長期生活的社會環境中的影響力和慣性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就像是後世的土改工作當中,為什麽一定要對地主們及其家人、幫凶進行公審,並揭露、控訴和判決的流程之後,還要戴帽掛牌遊街示眾;
這不僅僅是因為需要打擊和折辱這些社會寄生蟲階級,也是在摧毀和消滅其在天然階級分野中的社會屬性;人類畢竟都是社會動物,基本上沒有人能夠脫離社會群體而獨存下去。
而通過這些將貴人老爺們的體面和尊嚴,打倒、拖下來、踩在塵泥裡流程和步驟。卻可以讓普羅大眾意識到,原來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也是一雙眼睛一張嘴的普通人;也會害怕和畏懼,也會哭喊和告饒,也會在武力威攝下為了求活而做出各種醜態來。
就此粉碎和破除掉籠罩在相應士紳、土豪、大戶和官宦身上,各種用權勢、財富、宗族和其他人身依附關系,所世代營造起來的天經地義式的虛假光環和虛偽面目。
這樣,就算是這些階層有僥幸逃脫過去的余孽和殘渣,日後想要重新在熟悉的鄉裡興風作浪;拿著鄉黨、宗族之類的情由,蠱惑來蠱惑和煽動普通民眾,也沒有那麽容易和方便了。
因為通過這些行為將他們存身的基礎,拉到與普羅大眾一樣的水平線上;不再具有多少畏懼心理和從眾心理的號召力了。而只能用一時恐怖手段或是利益來驅動。
但是既然都是被清算之後,失去了絕大多數賴以維系社會資源的死剩種,又怎麽可能拿得出足夠的利益來收買和鼓動別人了;更別說讓人放棄重新安穩下來的生活拿命去對抗新政權,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和悖論。
至於恐怖手段,固然是一時可嚇住一些膽小怕事之人,不敢與新政權合作;但是在長期既無後繼之力有沒有外援的情況下,又怎麽對抗的過擁有成建制暴力機器的太平軍政權呢。
因此,只要順水推舟的稍加引導和宣傳,反倒是會成為將地方新歸附民眾和人心,給推到能夠帶來安全和秩序的太平軍政權這邊的助力。
人同樣是由適應能力和慣性的,在舊有事物被摧毀的依然無可挽回的情況下,他們也只能讓自己習慣和適應新政權帶來的秩序和生活方式。
只要不是太過分的煎迫和壓榨,他們依舊可以像是千百年來忍辱負重的祖祖輩輩一樣,就此在安身的土地上繼續的堅忍和維持下去。
而且這個過程還有另外一個附帶的好處,就是這數千名在地方工作中鍛煉出來的三支隊成員,也是很好的火種和苗子。
在他們見識和處理過許多殘酷的場面和罪行之後,自然也有相應自覺不自覺的立場和覺悟;只要稍加強化培訓就可轉換成控制新佔領地方的基層官吏候補。
然後,周淮安就可以回頭過來,處理一下來自上遊的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