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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700章53章 秦王築城何太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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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了,韋莊能夠出現在這裡還是需要一點運氣的,之前他在荊州時,曾經寫了一首《與小女》:”見人初解語嘔啞,不肯歸眠戀小車。一夜嬌啼緣底事,為嫌衣少縷金華。“。

 結果被人投巧告發在影射和汙蔑大都督閨幃之嫌,差點兒沒就此惹上一身麻煩。好在大都督聽說此事之後只是豁達大度的對左右笑言:”此子當得花間派、閨閣詞的真諦,放在基層宣傳有些屈才了。“

 於是他也因禍得福的一下子大大出了名,成為了當代詩壇花間派的標志性人物;還得到了這個隨軍記事從征長安而故地重遊的機會。而這座宏闊的天下神京,又何嘗不是世界所有士子的最終夢想和無限情懷的所寄之處呢。

 更何況,他也是京兆杜陵的本地人,出身京兆韋氏東眷逍遙公房;算起來也是武周神龍年間的文昌右相韋待價七世孫,德宗貞元年間蘇州刺史韋應物四世孫;

 只是其家族至他這一代時已中衰更兼父母早亡,其家境因而寒微。然而他自少孤貧力學,才敏過人。與年長的花間派前輩溫庭筠齊名,詩壇並稱“溫韋”。

 因為他在京兆時為人疏曠不拘,任性自用;雖有才名確屢試不第,更在在乾符五年(878年),因此更名為韋莊。結果數年後沒等來朝廷的恩科再開,卻等來鋪天蓋地的草賊大軍。

 而他也隨著長年滯留在京師苦熬科舉的萬千莘莘學子和落魄士人一起,惶然不安而又昏頭昏腦的被迫輾轉來到了南方另一股大寇——太平賊的治下;被迫奔忙在各種風裡來雨裡去的紛繁經歷和見聞當中,一晃又是兩載有余。

 因此在故地重遊之後,過去的點點滴滴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場長久都不願意醒來的迷夢,但是一旦徹底醒來之後望著自己在鏡中隱隱早生華發的兩鬢,又會痛定思痛的格外刻骨銘心。

 畢竟,如果他還是繼續局困在這長安城裡的話,又怎麽能透過這些苟安一時的繁華安樂和當至堯舜的虛幻仕途前程,見到這天下前所未有的大變之勢,見到苦苦掙扎在最卑微底層之下的億兆生民,苦難深重的一面呢。

 至少比起那些生而優養的宦門、貴姓子弟,他這個京兆韋氏的子弟,同樣也要手足抵並的鞠身謀取生計,想法子贍養尚未成年的弟妹們,還不能落下每一次恩科的試舉功課。

 而他同樣也該為自己慶幸的,來到太平軍的治下從最下層的宣教員僅僅做了兩年,就因為一首似是而非的花間詩而上聞於都督府內外,而優先特選進了宣教部門的司屬當中,更是有了十一等的行帳隨軍記事身份。

 而光是這個際遇足以讓同批的學子和士人們羨慕和眼紅了;因為依照他們的揣測說辭,這個有機會出現在大都督視野當中的位置,豈不是就比同前朝位卑而清貴的館閣校書、正字郎等美職。

 日後無論是出遷地方的縣職,還是放任督府諸曹科房廳司處的從事、佐貳,或又是分派以臨時的差遣,都是作為優先被想到的人選所在。更別說日後大都督府正式稱製一方,又豈有不水漲船高之理。

 所以在逐步意識到這一切已然不可逆轉和改變的大勢所趨之後,他也就毫不猶豫的轉而歌頌和讚揚起,給這世間那位帶來諸多改變的大都督;並想方設法找到自己留在長安的弟妹,而輾轉送到了南方襄州來安置。

 而如今關內所見所聞的事實也證明了他的選擇,杜陵原的老家——下邽(今陝西渭南)鄉裡已經毀於戰火;而他童年長成的田園阡陌,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草蔓生的廢墟。

 更別說長安城中給自己帶來點點滴滴回憶和感懷的那些人和事物,也早已經在滿目的破敗當中瘡痍面貌全非的讓人無處追尋和緬懷久日的痕跡了。

 所以,籍著今夜犒軍的機會,他也得以拎了一壺陳釀的郎官春出來,鬧中取靜的多到這處樓閣之上,對著雨中的星星點點的燈火和刁鬥聲,自酌自飲的慢慢回味起來。

 至少,相比軍中將士們所喜歡口味辛烈的各種南方燒釀和雜酒,這批從東市庫房當中繳獲的酒水當中,貼著“官內”鈐印帶有隱隱果子香味的郎官春,更符合他的口味。

 然而更可笑的是,他在長安蹉跎了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喝到這種本地久負盛名的佳釀之一。因為這是省台下的堂後官們為了補貼公用之資,而用公廨田的米和少府寺的曲,專門釀造出來的特色酒水。

 因此,莫說是那些專供內用或是賞賜的陳釀,哪怕是摻了水的新釀下等成色,也在長安兩市諸坊當中賣得有價無市。韋莊很快就飲得幾分熏然出來,再度有了那麽一點詩興。

 “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闌乾,想君思我錦衾寒。

 咫尺畫堂深似海,憶來惟把舊書看,幾時攜手入長安?”

 然而,穿透雨幕而蕩漾開來的喊殺聲,也一下子將韋莊給驚醒過來。遠處在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許多隨風搖曳交織在一起的燈火映照下,是光影錯亂變換著撕殺成一團的各道戰線。

 而在皇城太廟與太常寺之間的安上門外,望著相繼冒雨殺入皇城南向各處城坊當中的滾滾兵戈鐵流,行營都虞候張彥球也在大聲鼓舞著左右:

 “此乃天賜的良機所在啊。。雨水既下,賊軍一貫仰仗的火器便就難以施展了啊。”

 “河東子弟,隨我殺賊報國,國朝興廢,功名門蔭,就此一舉了。。”

 “重奪各坊之後,定叫閉門再搶三天!!”

 而首當其衝的務本坊內,剛剛接手朱雀門前陣線沒多久的郎將曲承裕身邊,亦是有人大聲匯報著:

 “安仁坊到興化坊之間有三處陣地被突破,一個前沿的草料堆放場被破壞,但是因為雨水火勢沒能蔓延開來。。”

 “敵軍的數量暫且不甚明朗。。初步推測可能是皇城內的河東軍本陣,和大明宮內的昭義軍為主。。”

 “報,西城的布政坊和金城坊告急請援,駐留的七個團已然潰散大半了。。。”

 “延壽坊的陣壘已經失守,殘余士卒退往西市內重新收攏再編。。”

 “因為雨水遮擋了夜裡的燈火傳訊,北內方向還得等的更多訊兵回報。。”

 “不用再等後方本陣的反應了。。”

 這時候,曲承裕突然就決意到推帳而出,頓時看到雨幕中已經在空地上集結起來的大隊人馬。這些便是他從安南帶出來的一支老部隊,雖然屢經南征北戰的輾轉損耗而始終補充不綴;也隨他剛調上來加強陣線的直屬預備隊。

 當然了,要說安南出身的士卒,在如今佔地甚廣的太平大都督府的十一軍序列當中,其實不算什麽特別出眾的存在。或者說是扮演的角色略有些尷尬和邊緣化。

 因為,無論是以山地步卒出名的連州到郴州之間的桂陽監子弟,乃至民風彪悍的閩地流亡百姓;還是以提供擅長水上戰鬥和操船兵源著稱的荊襄、鄂嶽之地;或又是太平軍起家的潮循三州;後來者居上而提供騎兵來源的山東各州。

 這些來自安南的兵員,在各個方面就不免實在有些泛善可陳;哪怕在安南都護府境內,通常意義上真正善戰的也多是那些從兩嶺、湖南、江西調遣過來的長征戍卒、備邊健兒。

 所以,在大都督平定和光複安南大部之後,這些來自安南的壯丁多數時候也是歸屬於建生軍的武裝開拓團和工程營造團,乃至充斥在二三線地方守備部隊當中的角色。

 然而,隨著太平大都督府的地盤和實力,在南征北戰之中如同滾雪球一般的做大起來,眼看就是劃江而治乃至隱隱有所鯨吞天下之勢。這些自認僅此於潮汛出身的派系,而最早最隨大都督的安南人士也不免有些著急起來。

 因此,他們爭相派出了自家最為優秀的子弟和族人不斷的投獻軍中,以免在大都督府的內落於人後;又不計犧牲和代價的源源不斷輸送往來以為補充,這才有了主戰序列當中得以維持和保留了這麽一支別具特色的安南兵。

 僅僅在電光火石的思量之間,曲承裕隨後就下令道:

 “隨我進擊承天門所在。。余部各自穩守陣線,互為呼應,竭力拖住敵軍的攻勢即可。”

 他自然不是無的放矢的。要說起來,作為在多年於周邊的西原蠻和南詔附庸,奔走於山林村寨之間的世代爭戰當中,鍛煉和成長起來他們,也無疑更習慣和適合這種地形複雜而空間有限的城內巷戰;

 更何況,這種大雨天氣下的作戰對於其他部隊或許是個妨礙和削弱;但是對於這些家鄉幾乎小半年都浸泡在雨水當中的安南子弟而言,卻不偙於到了某種熟悉的主場環境當中。

 所以僅僅將他們用作防守或是四下救火堵漏的需要,也實在是太過浪費和消極被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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