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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700章63章 單於濺血染朱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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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久違的熱辣陽光,終於破開了厚重的雲層而照在了長安城上的時候,龍首山下的北苑大戰也終於迎來了最後的尾聲。

 迎面吹過來滿是血腥、汗臭,又浸透了皮革金屬氣味的熱風之中,滿面倦容的黃巢也在眯著眼睛,看著最後被圍困在戰場中一塊小台地上的兩千多名河東兵,以及正中的那面“代北行營”大纛。

 層層疊疊糾纏而鋪的屍體環繞著這些最後的河東兵,顯現出一幕既悲壯而又慘烈的情景來;那都是在不顧一切的圍堵和強攻這些河東軍所付出的代價使然。

 如今這些身陷重圍退無可退的官兵,亦是看起來充斥著疲憊而絕望的氣氛。因為,在他們的不遠處就是橫跨渭水而過的便橋(中渭橋),然而就是這視野可見不到一裡多地的距離,最終成為生死別離的天塹。

 至於在北苑其他地方的戰鬥,也早早已經分曉出結果了。無論是悍勇如獅虎的河東牙將論安,還是弓馬嫻熟的行營突騎都將王蟾,或又是穩健如鐵石的左廂兵馬使薛威之流的官軍大將,都相繼懸首上了旗杆。

 也唯有半路殺進來的那隻沙陀軍,仗著尤有馬力和機動的一點優勢,在左衝右突之間以不菲的代價,試探出多方包圍圈尚未彌合的間隙而突走出去。

 顯然,經過了一波三折的戰鬥之後,黃巢終於距離徹底解決關中的危局和取得最後的勝利,似乎只剩下觸手可及的距離了;只要他一個號令就可以將血海深仇和宿怨已久的崔安潛,給執殺到自己面前來了。

 然而,在戰場對面陣列中偶然響起的轟鳴聲和冒出來的灰煙,以及高舉在空中的青色旗幟,則又在提醒著他,這場勝利的甘美果實其實也並不是由他獨享的。

 那是以淺灰和青藍色調為主步騎俱全的陣容,一看就是行伍森嚴、隊列縝密的從東北面和東向互為抵角,以長板大車連成了數道弧形的封鎖陣線;而又以火器弓弩堆聚其後,不慌不忙逐一殺傷和削弱著河東殘軍的外圍。

 因此,至少對黃巢麾下這支遠道歸來,又不得不歷經苦戰的疲憊之師而言;在摸清和搞明白了城內那位便宜女婿的實力和具體態度之前,這京畿之地都尚稱不上是能夠令人高枕無憂。

 然後,他有將視線投向了包圍圈的另一端東南面,那面兩面“東都北面防禦使”“都畿道行營東南都虞侯”的大旗下,略顯雜亂的陣容;心中卻是再度歎息了起來。

 他在關東一路征戰過來也留下來至少十幾路人馬,相繼冊封和收編的守臣也有二三十位了;然後最後能夠引兵前來的支援關中的,居然還是這位一度名不見經傳的朱三。

 這豈不是再一次證明了自己那位“和尚女婿”的識人之明了?然而,偏又是這位“朱三”讓黃巢的心中變得猶疑和舉棋不定起來了,畢竟眾所周知因為他長兄的緣故,一貫與南邊往來甚密未曾間斷過。

 然而,雖說他麾下這萬余兵馬乃是最為孱弱的一方,裝備器械亦是雜駁不堪,連黃巢帶回來的任何一支軍伍都不如。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這支人馬反而成為了眼下局面當中,舉重輕重的一股存在了。

 然而黃巢又有些暗自懊惱起來,之前派去奪取大內北牆出口——玄武門的兵部尚書黃鄂卻遲遲沒有消息回復,這無疑又讓他潛在的不利因素更加重了一分。難道他身為曾經的衝天大將軍,如今堂堂的大齊天子,真要卑言曲求於人麽

 想到這裡,黃巢對於立即結束這場戰事的欲望就更加的迫切起來。雖說他麾下尚余三萬多堪用健兒,在關西各地亦有若乾留守軍馬;但是實際上大多數人馬俱疲且不乏傷病滿營,而需要覓地好好休整和補充才能恢復舊觀。

 因此,隨後他就下定了決心低聲倦怠的對著左右招手道:

 “傳我令去,使人上前招降河東殘部吧;就說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交出崔老賊以下的領軍諸人,其他士卒將校皆可網開一面姑且得活。。”

 “再派人前去東南面的軍中,傳喻那朱三前來覲見吧。。就說我要當面好生封賞他的救駕急援之功。。”

 不久之後,就當黃巢使人輪番奔走於陣前再三叫喊不已,但是這些河東軍像是不為所動一般的毫無反響;直到另一端太平軍陣列之中,突然響起了滾雷陣陣的轟鳴聲;接二連三的炮子轟打在了河東軍殘部的陣中,連帶這居中頑強挺立的行營大纛都被掃斷摧折下去。

 而這些聚集在土丘上沉默而麻木亦然的河東兵,才像是被一下子驚醒過來又炸了窩一般嘩然大喧的四下退避和逃散開來,然後又被四下包圍圈的兵馬堵截住又反推著衝殺撕鬥回來;

 然而接下來更加令人意外的是,當那些為太平軍陣列所衝的河東兵,幾乎是迎著銃擊和箭射紛紛丟下兵器,高舉雙手的跪在地上當場高聲請降和求饒起來;反而是遭到其他方向的河東兵,卻是拚死爭鬥著然後被砍殺、戳死在當前。

 然後,其中又殺出了一支數百全身披掛的甲兵,人人具持大刀長斧大開大合奮力砍殺,而於圍攻的大齊軍馬中幾無一合之敵連破數陣,又仿入無人之境一般的接連殺穿到了渭河邊上,才折轉過來又殺向了百步之外的中渭橋。

 然而見到這一幕的黃巢,卻是不怒反喜道:

 “崔老賊這是黔驢技窮了。。卻正好入我彀中!”

 隨著他的話音未落多久,這些帶著滿身箭矢與血色已然殺到中渭橋邊上,又驅散了橋頭拚命射箭阻擊義軍弓手的甲兵,突然就不得不爭相頓足減速下來了。卻是這些弓手在被殺散之前,就已然在橋頭堆放了許多橫七豎八的橫木以為障礙。

 這些渾身沉重又手持長兵的彪悍甲士,一旦步入期間想要跨越而過就變得格外舉步維艱起來了;然後就被重新圍攏上來的弓弩手集中攢射放箭,哪怕有厚甲防護也難逃渾身插滿箭羽而相繼倒地死去;

 但是在這些悍勇甲士用身體前赴後繼的掩護之下,還是又部分人得以奔逃上了中渭橋,又冒著背後追襲而來的流矢如雨向著對岸沒命飛竄而去;然而,在下一刻迎接他們的卻不是逃出生天的廣闊原野,而是一支從對岸河邊草蕩中驟然冒出來,挺刀持矛相迎的生力軍。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除了被太平軍陣中受降和繳些看守起來的部分外,最後一股殘余的河東兵被斬殺殆盡之後;蹲守在渭水對岸的衛鶴府左率黃萬通,也押解著數十名俘獲沿著中渭橋送到了黃巢當面來,又狠狠的按倒在地上大聲稟告道:

 “啟稟聖上,小的幸不辱使命,一個都沒讓逃掉。。還請您給過過眼,哪個是崔老狗子”

 這時候,發髻都被打散而被灰頭土臉按在泥地裡的一名俘虜,突然掙起頭來嘶聲喊道:

 “本相在此,隻恨老天不假,未能為國滅爾賊獠。。但求一死爾”

 他的話音未落,就突然掙挺身體扭頭撞向一邊的橫加在膀子上戟枝,霎那間就被鋒利的戟枝戳穿了半邊頸子,而當場血噴如泉的瞪眼瞠目死去。

 “混帳東西,余下全給我剝皮掏心了祭天。。”

 這個結果讓黃巢不由勃然大怒,他可是還想捉住這崔老賊,好好的遊街獻俘羞辱炮製上幾番,再拿去祭祀過往諸多陣亡將士的啊。

 “大王饒命,這廝並非崔安潛啊。。乃是行營長史。。。”

 這時候,又有一名俘虜淒聲慘叫起來,然後就又被身邊另一名驟然掙脫而起的俘虜,給撞倒在地廝打起來。

 “你這混帳東西,胡說八道什麽。。不能慨然為國赴死麽。。”

 而這時的黃巢見狀卻是心如冰水澆下頓然冷靜下來,而鐵青著面色低聲喝住正欲拖走行刑的近衛道:

 “停下,拉出去好好拷問,再馬上使人大索軍中四下。。抓捕一切可以人等,隻可抓錯,不可放過。。”

 而在黃巢中軍的後方, 一小隊抬著幾副滿是藥膏、血腥和腐臭氣味擔架的精壯大齊士卒,也行色匆匆的剛剛穿過西渭橋頭簡陋欄柵,又在橋對岸巡哨簡單的盤問之後,就被放行前往新進據的鹹陽城方向了。

 ——我是假冒的分割線——

 而在長安城中,周淮安也在臨時召集的總結會上,聽取和討論起這次長安會戰前後的經驗教訓和大小細節上的得失所在。當然了,周淮安組織這場戰役根據的核心要素,是後世的德國軍事大師克勞塞維茨,在論“會戰”的時候提出了致勝的四大原則:動員、集中、快速、追擊。

 所謂的動員,就是會戰的準備,要盡可能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兵力;

 所謂集中,就是在關鍵性的進攻點上,盡可能的集中兵力;

 所謂快速,就是指行動速度必須快,時間是製勝的法寶,贏得時間的一方就是贏得戰爭的一方;

 而所謂追擊,就是指的宜將剩勇追窮寇,追擊失敗退卻中的敵軍,盡可能的擴大戰果,是贏取戰爭最後勝利的有力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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