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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自潺湲日自斜,盡無雞犬有鳴鴉。
千村萬落如寒食,不見人煙空見花。
《自沙縣抵龍溪縣值泉州軍過後村落皆空因有一絕》唐代:韓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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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繼之前的雨夜之戰後,清澈明淨的月光照耀之下,大股大股流淌的血水再度漫過了街道,而又如卷簾般的匯聚進了蛛網密布的溝渠水道之中。然而,這卻是一場姍姍來遲,卻又幾乎無可避免的結果和慘劇。
尤其是那些入城歸還的大齊將士們,在戰後余生的疲憊與傷痛中緩過來之後,卻發現已經的家宅已經被毀或是抄拿一空,妻妾眷屬子女親族具是被屠戮的慘痛現實之後;暗流不可避免的在私底下變得洶湧起來。
因為有太多人失去了自己所珍視的事物和親人。於是不知道是誰人開了私自上門仇殺和報復的先例,然後就在問詢趕來的巡邏隊的街頭對峙和衝突當中,驚動和影響了更有著相同遭遇的將士人等,變得愈演愈烈起來。
剛開始只是有所針對性的破門而入,抄殺一些參與反水和獻城嫌疑的舊朝官吏之屬及其乾系人等;緊接著有波及到了那些曾經自願或是被迫協從過官軍的城中士民百姓之家;然後一氣下來殺的人多了,殺起興頭來了,就開始不可避免的擴散開來;
在興奮上頭和血色刺激的雙重效應之下,他們也無法或說是懶得再分辨青紅皂白的區別,隨心所欲捉殺起一切看起來有所嫌疑的人等,而只剩下肆意發泄的欲念和衝動。於是高舉難放的屠刀,又從那些舊屬官宦人家、舊朝臣屬,開始擴散到了其他高門富室,乃至是看起來根本毫無乾系的普通人家。
而與此同時,已經恢復原來任上職分的京兆少尹兼諸門巡防大使孟楷,只能站在自己京兆府衙門的牌樓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幕遠近正在發生的慘劇,卻是無能為力的唯有緊閉門戶不出。
因為他的麾下已經很多人已經加入到了其中去;這些巡禁隊成員甚至是在前往阻止的過程中反倒受到了鼓動和裹挾。而剩下的人若不是他帶著親兵鎖死了門戶,隔絕了內外交通和煽動的影響,只怕也要更多步入這場狂熱而暴虐的復仇盛宴後塵中去。
“快派人取城南求援把。。眼下之計也唯有指望他們了。。”
最後孟楷還是咬著牙齒做出了那個艱難地選擇來;雖然之前已經派出了信使,但是事情到了如此盈反鼎沸的這一步,卻依舊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復,甚至看不到來自數坊之外大內之中的反響,他也對於正在北內的黃王那邊不抱太大期望了。
事實上,北內大明宮被驚醒起來的黃巢,也難得大光其火的對著金鑾殿中,被急忙被召集起來的臣下和大將們低聲咆哮:
“這又是怎麽回事。。怎麽一下子就變成這般情形了。。”
“實在是兒郎們見的家中慘狀而憤恨不過,就忍不住自行動了起來想要申雪報仇,卻不想大夥兒都是這般的心思和想念,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一名當值的軍將低頭拱手蠕聲道
“我說過多少遍了,這事來日方長,打可慢慢的清算和炮製,怎麽就按捺不住?,還是你們都是土捏泥塑的麽,連自己的麾下都掌握不住了。。”
黃巢卻是痛心疾首的頓足道:
“啟稟聖上,實在是大夥兒都正在興頭之上,實在我輩阻擋不得,也無力阻擋啊!”
又有一名軍將硬著頭皮拱手道
“連日來手下兄弟們都相繼哭求於帳下,只求為其家人雪恨啊!此事一起就更加安撫不下去了。。”
“聖上,如今軍心洶然眾望所至,我輩若是一意孤行要阻礙行事的話,只怕難免會有不測之事啊。。”
“皇上,此事隻可因勢利導而不可逆流而動啊!唯有讓他們宣泄上一陣子,或許才有心思聽從軍令啊。。不然,恐有嘩營喪亂之事,就再難以收拾了啊!!!”
然而黃巢看著這一張張或是懇切,或是無奈,或是熱切、或是憂急的面孔;卻是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和模糊,以及堵在心口悶得慌的無力,然後又變成穿透了整條脊背的寒意來。
隨後深吸了口氣的黃巢,又對著當值的皇城使黃秉追問道:
“如今在我皇城諸內尚有多少人可用?”
“啟稟聖上,尚有環衛軍五千留駐皇城,拱辰軍四千與衛鶴府值守與北內當下,就再也別無他選了。。。”
皇城使黃秉亦是不動聲色,而又意有所指的恭聲道:
然而黃巢一下子沉默了,因為他實在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冒上導致大內防衛力量削弱和空虛的風險,而派兵出宮前去彈壓和平定這場亂局。但是他並不想就此放棄,而在半響之後重新開口到:
“那就讓環衛軍與拱辰軍各撥一千人馬,分頭出丹鳳門與承天門,就近驅散和戒備任何敢於靠近皇城的人等罷。。”
而在場諸位大將和臣下雖然依舊的表情各異,卻是不免心中一松;因為這個形同掩人耳目的下台階式舉措,也意味著黃巢徹底放棄了乾預此事的最後一點努力和希望了。
與此同時,由太平軍士卒所巡防的街道上,已經被爭相奔逃的而來的人群給擠塞的滿滿了;而他們的北面還有更多人頭傳動、扶老攜幼的人群,正在哭天喊地的向著這些還算平靜一些的城坊匯聚而來。
然而與之接觸並且努力維持秩序的街頭崗哨和關卡,很快就不得不發出告急和求援的訊號來:
“北城那邊的局面已經徹底失控了,有許多人在肆意燒殺擄掠。。”
“再次強調嚴守陣線,防止有人乘機居中作亂和煽動破壞;根據乙字十七號預案,允許采取非常手段進行威懾和警示。。”
“逃過來人太多了,這裡根本收留不了,只能引導他們繼續往城南去了。。請求本陣的支援,重新設置收容點。。”
“有人乘亂追殺過來了,維持不住現場秩序了;為了防止大規模的群體擠壓踐踏;射生隊和投火手準備,進行震懾性打擊。。”
而在另一個城坊中的臨時據點裡,則是另一幅情景。
“求副尉許我自救家人啊。。他們就在坊內不遠處,興許還能挽救一二。”
原屬巡禁隊的成員之一,本地出身的十多名輔卒亦是跪倒在地上,對著值守副校尉杜洪叩頭苦求道:
“再不濟,還請高抬貴手,讓我等脫了這身行頭自行回去行事好了。。”
“算了,你們不用脫了,我帶隊和你們一起去把人接應出來號了。。”
然而,杜洪卻是咬了咬牙當機立斷道:
“校尉, 這是怕是不妥啊。。不但會牽扯上偌大乾系,怕還有擅離職守之嫌啊。。”
隨即亦有人低聲勸阻道:
“我已然想明白了,爾等既然入得我太平軍中效力,其家眷便就是我太平軍的家眷;尚且力所能及之下,難道不該施以援手和救助麽。。”
杜洪反而越發的堅定起來大聲道:
“帶上一半的人手,除了稟明上方之外,再派人去通秉臨近部隊一聲,約可為共同呼應和進退一二。。所有乾系,便有我一力擔下來了。。”
“也是這個道理。。”
“副尉說得對。。”
“副隨校尉戮力以赴。。”
聚集在附近的太平士卒一時聞聲紛紛響應起來,然後又在他的指派之下變成明火持杖分奔而去的一道道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