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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668章 馬嘶深竹閑宜貴(下)
 背靠著大堂正中雲龍踏海吞日的漆彩壁板,清冷而英挺俊美的男裝女子手中,還牽著一個身段妖嬈伏地如犬的蒙眼道裝女子,顯得綺麗異常。

 “你到底還可以堅持多久呢。。不過也無關緊要了。。這次,你可是送了我一個大禮包啊。”

 周淮安略帶複雜的看著這個靠在自己腳邊,不時渾體潺潺而發出細碎鈴聲的女子。

 “。除了蔭蔽你的哪所小茅觀外,還有汨羅坊的開源號、光正街的故衣鋪、善光寺旁的益明居,南家質鋪。。。可是收獲頗豐啊。。”

 幾乎每說一個場所和名字,她身上搖曳的鈴聲就變得略加急促起來。

 因為,隨著荊十三娘和趙中行的捕獲,而相關人等中順藤摸瓜起獲了一大批來自淮南方面的眼線和密探,前後相關牽涉其中的人士,足足抓獲了百余之多。

 其中以來自淮南方面為主只有很小一部分是順帶牽連出來的其他勢力。其中一些人甚至可以上溯到高駢剛到任鎮海節度使時,所埋下的暗樁和伏子。

 由此也可見當初轉任淮南的高駢,是如何對於繼任鎮海節度使的結義兄弟周寶麾下,處心積慮的布局和圖謀手段了。

 然而,作為荊十三娘的上線,又讓人有些看不懂了因為對方乃是身在廣陵城中,身為淮南鎮觀軍容使,兼東南招討行營都監,卻一直甚沒有存在感的內供奉張泰。

 也就是說,如今刺客世家荊氏一脈余孽的上線,乃是把持朝廷大內的那些公公們。所以,周淮安也不由起了一些興趣。

 要說晚唐五代那些此起彼伏的風雲人物之中,同樣也少不了這些沒卵子的公公們濃墨重彩的一席之地。

 其中既有田令孜這般敗壞天下的始作俑者,也有二楊兄弟這樣奮力維系下去或是力挽狂瀾的裱糊匠。

 當然,還有更多只是隨波逐流,最後迎來當頭一刀的庸碌、苟且渾噩之輩,卻不知道這位監院淮南的張泰又是哪一個類型。

 “你都曉得了,還想怎樣。。”

 趴伏在腳邊的女子突然變成另一種語氣出聲道。

 “我要你在廣陵城中的所有關系和人手,以及與張泰的聯絡方式。。”

 周淮安摩挲著她玄色羽衣下擺椎椎骨處滑不留手的位置,最後拽住那根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稍加用力的旋轉挪動起來。

 “如果你下輩子隻想作個人形玩物的話,就當我沒說好了。。小聶繼續。。”

 “張公。。張公早已經不聞外事了負責聯絡和支持我輩行事的,乃是他的養兒人稱承業郎君的小張將軍,”

 慢慢哀鳴起來的女子喘息著斷斷續續道。

 “張承業?!!!”

 這個名字頓時讓周淮安不由一愣,這不就是歷史上那個唐末五代的最後一個忠臣麽。只是他不該呆在北方等著自己的天命之主麽。

 怎麽就莫名其妙的隨這名不見經傳的養父張泰跑來淮南來,還順帶策劃怎麽對付自己了這又是什麽歷史節奏和畫風呢。

 雖然江東的戰事依然初步平定,但是由此產生的而影響,卻是隨入侵不成敗退而走的淮南兵馬,一直波及到了全天下的各方勢力當中去。

 我是分割線

 鄆城郊外的原野之上,萬裡晴空漂浮著幾朵淡淡的白雲遠處是隱約青翠的群山綿連,大片黃褐色整齊成條的田土裡,

已經長滿了嫩綠幽幽的禾苗來。 如今的天平軍節度使曹翔,卻是穿著一身汗水浸透的尋常布袍,而混在一條河渠之畔那些汗發如雨的忙碌人群中。

 只見隨著他奮力踩踏翻滾的龍骨水車,一股又一股清亮亮的水流,歡快流淌在各條田壟、橫溝之內,又滋潤著那些嗷嗷待哺的禾苗。

 作為重整之後的天平軍上下主要的改變之一,就是以曹翔為首的各部將士,都要定期輪番參加諸多軍屯田地裡的農業生產。

 而天平鎮殘余的諸多兵馬,也被他經過選汰之後,重新劃分成為大量平時務農和勞作,只在秋冬作訓的半脫產屯營兵以及少部分精壯強乾駐守要點,待機而戰的鎮防軍。

 雖然在此期間經過了好幾次的反彈和抗拒,相繼死了百幾十個人,曹翔甚至被人當中射了臂膀一箭但是最終還是被他堅持了下來,並且推行到了已經收復天平各州去。

 相比之下重新丈量無主的地界,徠民屯田和鼓勵士民百姓開墾荒地,組織魚戶和船家在大野澤裡捕魚撈藕以為足食驅使魏博軍的俘獲開山伐木,就實在不足為奇了。

 當然了,他能夠這麽做的最大憑仗,主要還是用自魏博軍斬獲的財貨軍資,及本地的絲、葛、絹、綿在楂岈山和文城柵以南,所互易而來的大批乾糧、鹽巴、農具和藥材。

 因此彼間往來的多了,這位小曹節帥暗中“通賊”而頗以為厚利,在天平軍內部已然不是什麽孤陋寡聞之事了

 更別說那些操著山南等地的口音,活躍在天平五州境內的各色行商人等,難道真就是千裡迢迢冒險過來做善事的麽。

 但是在如今的朝廷已然消息斷絕,關東各路藩鎮自行其是、相互侵並,大多數人皆是朝不保夕的情況下,又有幾個人會在意可以豐足贍軍的錢糧物用,是從哪裡來的呢。

 至少有“賊”可通並引以為援應,總比那些孤立無援而被鄰鎮和賊寇步步進逼,而陷入饑綏和困絕當中的感化軍、兗海軍之下的軍民百姓,要更令人信服和安心的多。

 因此,當皮膚被曬成古銅色的曹翔,終於停下來換上其他人而端起一大碗苦味十足的茶湯,咕嚕咕嚕的一飲而盡,就見道插著小旗的虞候奔走而來,又半跪稟告道:

 “節帥,東南急報。。”

 隨即,曹翔看完了這封緊急軍書,卻是銅色臉龐上露出某種驚歎、謂然和崇敬的顏色來又沉聲道:

 “召集衙內留守諸將,並各州守臣兩日內匯聚城中,我將有大事需要宣布了。。”

 而在鄭州新鄭縣與許州長葛縣的交界處,一場突發的埋伏和反埋伏的戰鬥剛剛結束。就在朱字大旗下,大大群趕來增援的人馬正在打掃戰場

 一身浴血的東都西北面防禦使,東南行營都虞候朱老三,也站在一名披頭撒發的被俘軍將面前,大聲的冷笑道:

 “顧孟六,就憑你們這些郎當貨色,也想要我的命。。”

 “誰叫你朱三是個吃獨食的主,不但佔了鄭、陳、汝各州,還把持了魯陽關的好處。。隻肯拿一點點而出來吊著別人”

 被俘軍將卻是慘容冷笑道。

 “莫以為勾結了河陽鎮和天平軍,就能在這關東為所欲為安枕無憂了。。卻不曉得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呢。。”

 “是麽,那就先請你向下去等著好了。。”

 朱老三卻是不為所動,看著他被一刀梟首獰然道:

 “不管是誰指使的,有多少盡管來多少,我都會送下來陪你的。。”

 “都官,已經拷問出來了,”

 隨後,就有年輕的捉生將賀瑰走上前來低聲道:

 “據說數日前有京中使者突然來訪,隨後他們就開始整營備戰了。。只是,暗中泄露此次都官行蹤的源頭,尚且有待追查。。”

 “不用再追查下去了,我心中已然有數了。。”

 朱老三卻是擺擺手道。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乘著這個由頭,把殷許河南郾城鎮守使的局面給我控制住就夠了。。”

 “如今鄭、汝、陳的春耕後才未多久,眼看又到春夏間的青黃不接之際。。實在不宜再大動乾戈了且留那些狗頭到秋後,再好好算一算吧。。”

 待到賀瑰拜別而去之後,又有左廂兵馬使朱珍趨上前來,滿臉凝重的低聲稟告道:

 “河陽南關那已有消息回過來,李賓唐副都尚無舉動倒是嚴監軍哪兒,前日有一名從人外出采買未歸呢。。”

 朱老三不由深吸了一口氣才歎然道:

 “我。。知道了。。來人,把這裡消息送到河陽南城去,再厚贈五百彩繒於嚴監軍,請他為我寫一份陳情的表狀順便讓朝廷派人帶兵前來接管殷、許之地。”

 這時候,遠處突然有數名背插小旗的迅兵,風塵滾滾的飛奔而至有落馬粗喘著大喊道:

 “報,潤州大捷,淮南軍已然盡數兵潰江東,太平都督府正在全力追陣之中據稱自此大江以南,再無舊朝旗號了。 。。”

 朱老三不由的臉色一變,然後又當眾對空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天助我也。。快快替我準備一份合適的禮數,以李副都為使者火速南下往賀之。。接下來,我等步伐不由且邁大一些如何。。”

 而在大河奔流的北岸懷州境內,斜靠在節堂上座的河陽節度使諸葛爽,也在一種將屬和幕僚面前歎息道: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這方才數載的光景,朝廷就連江東也盡易手了如此新銳的進取之勢,卻是越顯得我這守戶之犬的老朽不堪了。”

 雖然他如此自艾自怨的口稱著,但是在場的諸多軍將和幕屬們,卻是依舊威嚴正襟、噤若寒蟬的未有任何異樣出聲。

 “這樣吧。。好歹是交通往來一場,就派人且為致賀好了。。”

 歎息了好一陣子之後的諸葛爽,才略帶愁容和無奈的按著額頭道。

 “先置辦一份足夠厚重的賀禮,再多問一聲,我膝下尚有若乾待字閨中的小女,可為侍奉枕席之選。。還請不吝人情而愈加親厚便是了。。”

 聽到這番表態之後,在場大多數人才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氣,又紛紛的開聲附和和讚同起來:

 “令公所言甚是。。”

 “當為令公所想。。”

 “此乃高瞻遠矚之言。。”

 而在眾人之中,唯有身為首席大將形容威猛凶獰的李罕之,是一副不可置否的冷淡表情,但也沒有開口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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