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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580章 0岩烽火連滄海(續9)
“九重天子去蒙塵,禦柳無情依舊春。

 如今不關妃妾事,始知辜負馬嵬人。”

 韋莊《立春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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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這時代的風俗,新春重新爬起來後的早食是五辛盤,搭配的屠蘇酒,膠牙餳。

 五辛盤就是五種辛味蔬菜的冷盤,“五辛所以發五髒氣,即蔥、蒜、韭菜、芸苔、胡荽是也”,也就是現在的:蔥、蒜、韭菜、芥菜、香菜。蘇(軾)吃貨曾有雲:斷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

 屠蘇酒則據說是東漢末名醫華佗的發明,用大黃、白術、桂枝、防風、花椒、烏頭、附子等中藥入酒中浸製而成。所以啊,配合著五種辛菜拚盤,喝起來的那個味道實在是感人肺腑。

 很快就把殘存的最後一點困倦和睡意給驅趕的無影無蹤了。相比之下比較正常的反而就是膠牙餳了。所謂的“餳”就是發過麥芽蒸汁過濾,再熬製濃縮出來的糖稀。除了渾濁一點外與後世大過年常見的麥芽糖無二了。

 這也是大多是大多數普通人家一年到頭,唯一可以嘗到一點甘甜滋味的時刻了。雖然膠牙餳是一種大眾化的吃食,但是在有條件的殷實人家以上,還是會就此玩出相應的花樣來的;

 比如將其加熱澆在烘培過的青豆、瓜子、生仁、杏仁、核桃、榛果等乾果堆上,再放室外凍成不同口味的“餳山”。然後用小錘子敲著吃。

 或者拿去和乳糜(粗奶油)、茶末一起熬製成青膏粥。或又是塗抹在剛出爐的蒸餅或是炊糕上,撒上一層切碎的果脯和酪子,夾起來吃的“餳餅”。

 而這個時代的唐朝,雖然早有王玄策暴打了北天竺和中天竺的一代婆羅門“霸主”阿羅那順,把人家綁回來獻太廟時,捎帶的土產“石蜜”(土蔗糖)製法和工匠。

 但是也僅限於嶺南、劍南一帶適宜種植甘蔗的地區,而數百年來始終作為一種物以稀為貴的土貢和特產。如今在太平軍治下總算是在擴大種植至於,推廣到了安南、湖南、荊南、江西等地,而成為一項對外牟利的大宗拳頭產品。

 雖然還沒有辦法做到像是後世一樣的賣的滿大街都是,但是至少可以作為軍隊士卒及其眷屬的待遇;在戰時和高強度勤務狀態下,每天發放那麽一兩提神和充饑;逢年過節再發給三五斤的福利。

 當然了,與此同時世界上的另一端,正處於中世紀暗黑時代早期的歐洲大陸上,大多數村社自耕農和領地農奴,還不知道甜味為何物呢。因為森林裡才出產的那點天然蜂蜜,還是貴族老爺們和高級教士們專享的奢侈品。

 好在吃過了這些象征性的開胃早食之後,腸胃和味覺功能也終於徹底的蘇醒過來,緊接著姍姍來遲的中午正餐也被擺了上台面了。

 先是紫銅大火鍋一般的九宮釜。不同格子分別盛著雞鴨鵝兔、魚蝦蟹蚌、豬牛羊鹿,等不同食材搭配加工出來的湯料。而正中翻騰的大圓格中,則是各種乾菌和海菜煮出來的白湯,用來淨著、洗味之用。

 然後是脆生生的蜜灸(豬牛羊)三筋,蛋清和蝦仁做成的滾湯團子,竹筍香菇肉泥的白灼丸子;蛋蓉蒸肉卷;銀絲炒鱔、寥漕泥螺、乾撕糖蟹。。。。。

 最後端出來的主食,是南瓜豆泥栗面打漿成的甜蒸羹。上面灑了許多碎果仁、糖餞,光是看起來就十分的可口。

 只可惜,周淮安在這裡只能自己一個人受用了。因為另外幾個女人不是又困又累的連一根小指頭都抬不起來;就是在昨晚的守歲時,玩投壺、樗蒲(丟骰)、雙陸、猜詩、打錢(猜面)、射鴨玩的瘋了,現在還在補覺。

 當值的虞候長,也帶著一群相應虞候、參軍、參事、參謀小組的負責人,走了進來而目不斜視的按照要緊程度相繼匯報起例行的公務和軍地情況匯總。

 而如今基本可以消耗貯能和微量腎上腺素,來保持一心多用同步思考和回應的周淮安,甚至還有閑余注意到自己視野當中許久未動的能量條上限,又增加了那麽一絲絲。而附肢的能量儲備和綜合身體活性都有所下降了。

 “安逸真容易使人墮落啊。。”

 他不由如此感歎著在一份處決令上,簽下了自己越來越發草書化的字體了。

 這是南陽盆地與豫東平原相隔的伏牛山脈當中,最後一個被尋獲並攻破的大型山棚據點——靈寶砦。因此其中的俘虜和戰利品頗有些豐富。

 不但有從各處山棚村社、山寨中逃過去匯聚的殘余丁壯,還有為數不少來自平原上與之合流的豪強大戶背景的余孽,甚至還抓到了十幾名來自河南境內,帶著不同使命的朝廷官員或是藩鎮所屬。

 各種郎將、雜號將軍、刺史、兵馬使、鎮扼使的委任狀和告身,也有厚厚的一疊子。還有價值不菲的錢帛財物,以及歷代積攢下來部分已經朽壞的新舊貨物。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其中還夾雜著一名來自關中大齊朝廷的招撫使者。這就讓人有些匪夷所思,但也覺得不足為奇了。長期以來的義軍治下,從來就是多多益善而良秀不齊的。

 而在最後兩千多人的俘虜當中,足足有小半數人被判定為沒有接受後續改造的價值,而需要予以處決。道理很簡單,因為他們需要為那些城寨當中,迅速消失掉的老弱婦孺負責。

 雖然據說其中很多人都哭著喊著,願意以過往的經驗和本事,來繼續為太平軍出力以求贖免;但是如今的太平軍治下自有更多忠誠和可靠度都相對優秀的良家之選,根本用不上他們這些率獸食人之輩了。

 相比新年第一天這個只剩下冰冷數字意味的批量處決令,來自魯陽關的河南方面消息,則是多少讓人心情變得好起來一些了。

 首先是朱老三那兒派來問候的使者朱珍,已經趕在年關前抵達襄州了;還隨行帶來了大批在河南境內冬季作戰時的繳獲和戰利品,其中就包括了一千多匹的北地戰馬,都是從交戰的魏博軍中所獲,其中不乏來自幽州的燕山駿馬。

 而在擊退了滑州魏博軍之後,他如今也擁有了一大(陳州和滑州)一小(河陽南關)的兩塊地盤,而初步算是在河南境內站穩腳跟了。

 然後是,如今當上天平軍留後曹翔的聯系,也在年前給打通了一條專門渠道;從理所鄆州運城出發南下巨野縣,沿著五丈河的傳統漕運路線,向西穿過剛收復的曹州境內,抵達朱老三新控制得地盤陳州境內;

 再走陸路借道同樣在義軍控制下的許州要衝——嵖岈山的文成柵,就可以抵達太平軍勢力邊緣的唐州慈丘縣境內了。早年布置下的一個閑手,隨著後續的推動和投入,如今已然大大改善了太平軍的周邊態勢。

 雖然曹翔擁有的天平鎮,看起來比新興的朱老三還要弱勢一些,但是在擊敗魏博軍而收復了天平節度使大部製後,還是通過這條渠道送來了相應的謝禮和交易品,其中就包括他親手繳獲自魏博節度使韓簡的車架和儀仗。

 但更重要的是,只要這兩家相對友善又有一定互利和依存性的勢力,能夠在河南/關東境內繼續維持下去;那太平軍短時之內就不虞來自關東地區的軍事壓力和威脅了。

 這樣太平軍只要輸出一些援助的物資和裝備,就可以集中資源繼續梳理內部和默默的生聚力量,而僅僅維持好渝州、洋州和潤州三地,東西兩頭的戰線就好。

 然後是王行空從武關送過來的消息,從商洛道過境的互易貨物品種和質量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關內逃亡南下的人口,似乎受到地方義軍的阻撓和攔截而急劇銳減;乃至據說在長安城中已經開始限制士子、工匠的流出。

 這是否意味著黃巢為首的大齊朝廷內部,又出現了什麽變故和矛盾分歧,乃至影響到了對於太平軍的態度了?只可惜,高鬱在長安城中的經營和布局時間太短,沒能夠獲得更深層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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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長安城中,太平大都督的全權外聯代表高鬱,也在前呼後應的車馬當中踏上前往赴宴的道路。然而在他恣意縱情的表情治下,卻是有些陰晴不定的焦慮和疑惑。

 因為在這段日子,他突然發現自己受到了嚴密的監視和變相的限制手段,原本那種上下逢源如魚得水的氛圍和環境,也像是一下子收緊了起來。

 這些負責監視和限制他的人,甚至就這麽毫無忌憚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而招搖過市。而且在暗中還又有分作不同來歷的好幾撥人在同時行事著。

 因此從,除了例行問候、獻表和會商的公開活動之外,他幾乎無法派出人手來暗中聯絡和做更多的其他事情了。他如此思量著, 抵達了曲江之畔的惠遠樓。

 這時候,就有一群蓬頭垢面的乞兒從左進乾禿禿的花樹從中蜂擁而至,一下子圍住了高鬱挺住下來的白銅鑲邊朱紅馬車,努力拍打著箱壁討要起來。

 雖然很快他們就被護送的軍士給連抽帶拍的驅散當下,但還是在馬車周身上留下了許多不雅的烏黑手跡;而高鬱也只能面露不忿和無奈的揮袖而去,登上了燈火通明的高樓,心中卻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而隨後,在這群作鳥獸散去的乞兒當中,來自山南的前童子營成員潘小弟,滿是汙垢的手掌中也緊緊捏著新多出的紙團。不久之後他就出現在了一處城牆附近的溝渠前。

 又沿著乾枯且凍結起來的渠道,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又過了不久之後,沿著城牆下三五成群的拾荒人之一,從凍結的排水溝渠中,拖曳著繩子最終拖出一個沾滿汙泥的竹節來。

 又過了一天之後,藏在竹節裡的密文字條,就在武關之中經由王行空確認之後,再親手給交給一名騎著快馬的信使。然而,隨著前腳出發後腳接踵而至的,卻是一行大齊朝廷宣詔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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