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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851章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
  往謂長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
  官作自有程,舉築諧汝聲!
  男兒寧當格鬥死,何能怫鬱築長城。
  《飲馬長城窟行》
  魏晉:陳琳
  ——我是分割線——
  要知道當初在從長安引兵歸還的那段路程上,朱老三可是多次夢見了河東軍的大纛和崔安潛的帥旗,及其簇擁在左近的陣容,在迎面漫天震響的煙火轟鳴聲中被搗打成稀爛,又淹沒在迸濺的血浪和碎塊中的情景,而不自由自主的驚醒坐起。
  因此,當他安然回到了洛都之後,著手第一件事情就是馬不停蹄的向著河陽方面購買大批的騾馬;然後又派出使者南下去兄長處托請人打探和詢問,能否購置和效法火器戰法的相應事宜,並且願意為之付出足夠大的代價。
  他雖然未敢奢望能夠獲得破敵催陣如山崩的炮車,但是哪怕是那種具列擊敵如割草的普通火銃也是可以商量的啊!然而他也未曾想到,對方居然答應和回復的很爽快也很乾脆。
  就在自關內班師之後的不久,太平軍就已然派出了第一批相應技工和教練組成的團隊,相當低調的攜帶著各種器械越過魯陽關而抵達了河南境內。
  雖然他得償所願之後自有一番欣喜若狂,但又不免在心中暗自揣揣惶恐;至少對於來自大都督府那邊這種無形間的看重和恩德,以及對於如此軍國重器輕付他人,所表現出來滿不在乎和盡在把握的自信使然。他無疑既是慶幸又是謂然不已。
  雖然大多數人都是在羨慕他有個在太平軍中位高權重的兄長,可以比別人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與之交通往來。但是於他平心而論,若不是那位大都督的授意和一貫以來不改始終的關注,自己又怎麽能夠獲得這麽多便利和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這個地步呢。
  所以,他在一旦察覺到黃王有所可能要借助他的力量,來對抗太平軍存在的時候,就只能毫不猶豫的辜負了這番“信任”和“心意”,就此找了個十萬火急的由頭,脫出關內那個局面越發錯綜複雜的汙濁漩渦當中。現在看來他是這一步又做對了。
  至少事後黃王沒有足夠的力量來追究和清算,他保全實力的“臨陣脫逃”;而太平軍那邊的關系也得以很好的保全和維系了下來,才有如今這越發親近和往來密切的大好局面。
  他自然也知道這世上,並沒有平白無故的好意和隨便消受的善心,至少不存在這個紛擾不止而災厄連年的世道上。更何況對方還是無親無故卻初見崢嶸的的一方雄駿;因此,他也未嘗沒有卑言款詞的行書探詢對方,只求那麽稍加的心安而已。
  結果得到的回復也讓人有些意外和摸不著頭腦。對方在私信中通篇的基本表態,就只有圍繞太平義理而言的“善存地方”和“與民生息”“體恤物力”,這些風光雯月而又堂堂正正的要求而已。
  “既然屢屢生受如此的好處,我輩也不可以有負恩義才是?”
  回想到這裡,朱老三不由開聲道:
  “雖然人家不用我們怎麽出力,但是咱們卻不可以不有所表示的;正好長直(騾馬)都已經編成,便由那個新近來投的馬嗣勳帶領南下去亳州走一趟吧。”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聯絡上天平軍那兒以為呼應,這些年共同進退的交情和默契,就該用在這些地方,至少也要讓蔡州那位鬧得正歡的禽獸使君曉得厲害,不能全力顧及淮南才是啊!”
  然而朱老三的這番思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見到自己名義上的副手如今已然在軍中逐漸邊緣化的李賓唐,行色匆匆走了過來,不由暗中驚奇道:
  “賓唐這是怎麽了,難道是那些南邊過來的匠師和教習,什麽新的要求和舉措麽?”
  要知道如今的李賓唐被他委派為留司副使,專門負責南邊外援團隊的一應交涉和接待事宜,並且賦予了大多數便宜行事的權宜,隻為好吃好喝竭盡便利的優待之下,盡量從那些外來的技工和教習手中,多多羅掘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可謂是頗為重要的差事。
  “倒不是這些緣故,而是那幾個負責走訪營田舉措的有所發現,想要稟告留後呢?”
  李賓唐卻是有些臉色猶豫和為難道:
  “可是地方上的營田之所不妥或是不盡周全?還是新修的水利河工有所不足之處麽?”
  朱老三不由正色問道:要知道他雖然粗鄙不文的出身,但在義軍中的這些年也見多了饑飽不均而旋起旋滅的例子,因此有了立足之地之後也是努力效法嶺南的故事,在這些事項上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和苦心的。
  “卻也不是這些,而是。。。”
  李賓唐卻是越發猶豫的欲言又止道:  “我說李兄弟,你就不能利索些麽?難道還有什麽乾系能讓人捅翻到天上去麽?”
  在旁的朱珍卻是有些不滿的抱怨道:
  “此中的乾系就算不能捅上天去,卻也差不離了啊。。”
  似乎被嚴重了的李賓唐不由苦笑道:
  “此話怎講?”
  這些朱珍也斂色沉容道:
  “難不成是淮南流行的時疫,被人夾帶著傳過來了麽?”
  在場的掌書記李振亦是驚聲問道:
  “雖不是時疫,卻也不比時疫更差多少了。。”
  李賓唐卻是憂形於色的歎然道:
  “那幾位南邊來的農匠可是走訪了多處屯場,還在河灘、水塘、陂澤上掘土取樣,最後才告於我言,說是都畿道地方今冬旱情頗為明顯。地下水線比往年退的更深。。”
  “那又怎麽樣!咱們的糧草不是已經打下來了麽?就算有些許旱情也是無關緊要了吧?”
  朱珍卻是有些不耐他的賣關子,而嗆聲道:
  “奉言,稍安勿躁且聽說來,此事李兄弟斷不會無的放矢。。”
  朱老三卻是斷然道:
  “依照那農匠的說辭,一亦秋冬的水澤乾枯之際,便就是蝗蝻得以遍地橫生的時節,若是土中可掘見的水線持久下降的話,只怕來年的開春要越發滋生繁密起來了!”
  李賓唐一口氣說完這些,卻是連肩膀和臉色都一起耷拉下來了:
  “你是說,來年開春可能爆發蝗災!”
  這下朱老三難免臉色大變了,而其他人亦是面色十分的難看起來。
  作為曾經的義軍當中的成員,他們可是在當年親身經歷過那場赤地千裡的大旱,以及大旱之後幾乎無所部在的遍地蝗禍;乃至為此在家鄉絕收只能奄奄待斃,而官府毫無恩憫的催逼之下,就此走上了這條殺官造反的不歸路。
  “那對方既然可以發現這些征兆,又可曾說明過相應的緩解或是對應手段呢?”
  朱老三很快就回過神來而問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而這便是我的為難之處了啊!”
  李賓唐卻是歎息道:
  “難道彼輩還有什麽特別的所求麽?只要是我拿得出來的,自然是不吝重酬!”
  朱老三不由斷然道:
  “咱們義軍兄弟征戰奔轉了這麽些年,好容易才有了這塊停下來安身的立足之地;無論是金帛珍寶女子田宅難道還有什麽舍不得的麽?”
  “他們倒是沒有過多的個人所求,反倒依照過往的經驗心得,給了我一番建言。。”
  李賓唐亦是苦笑了起來:
  “說是在南邊的時候,只要有所發現跡象,就可以提前發動人力物力來進行治理;比如驅使百姓羅掘草多乾土中的蟲卵以為暴曬和火燒,放養雞鴨鵝捕食喃蟲,乃至在開春將其之際發動百姓網羅撲滅,並以官府作價收買,乃至鼓勵民間以此炮製時令吃食。。。。這才是我的最大為難之處啊1”

  “。。。。”
  聽到這裡,朱老三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這些手段和法子聽起來似乎很不錯,但是卻是建立在那邊經過休養生息有年,人口聚附和安定下來的前提下,才能順利發動和調集得起來足夠的對應青壯人口。
  但是放在這多年亂戰的北地,乃至是經過連年災荒和兵火之後,好容易才暫時恢復一些安定的河南/都畿道之地, 卻是完全不一樣了。這裡可謂是割據勢力林立而舉目皆敵,大多數的青壯人口也只有作為備戰的潛在兵員和屯田勞役的兩個主要用途。
  因此,一下子想要征召和吊基礎如此大規模的人力物力,去為將來一個不怎麽確定的可能性,去進行未雨綢繆式的大動乾戈,實在是一件看起來很得不償失也具有相當風險的事情了。
  如果就此不管不顧一意孤行的話,很可能最直接的好處和利弊沒見著,卻先激起地方的怨聲載道或是民怨鼎沸,而給了內在的異己分子和外部其他敵對勢力以可乘之機。畢竟,他剛剛才統合和吞並了都畿道內外數家義軍的鎮防、鎮守官的勢力;尚不能算得上是安枕無憂的。
  而外部雖然有河陽軍和天平軍這兩家相對親善的潛在盟助和鄰近勢力;但無論是西面的河中王重榮,還是南邊的蔡州秦宗權,或是東面的淮上三鎮,都不能算是讓人放心無慮的對象;更何況一旦蝗災既起,這些周邊勢力的反應就難以預料了。
  畢竟於這個亂世的大多數勢力而言,遇到災荒預期費時費力的進行賑濟和救援,還不如廣發民力裹挾出去搶上一輪顯得更加的省事省心。這樣能夠從對外的擄掠之中有所補益自然是還是,就算搶不到什麽東西也變相削弱了可能的潛在敵手,或是對內變相消耗掉養不了多余的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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