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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700章23章 此時顧恩寧顧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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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僅僅過了半天之後,孟楷就只能癱在柴堆裡,且做苟延殘喘之狀;雖然在長安身處富貴權勢的頂尖少數人等,他也

 沒有放下相應武藝的操習。

 孟楷也實在沒想到跟隨著及多年的親兵,會因為身上攜帶的財物外露而被官軍盯上捉住,又熬不住拷打泄露口風出首了

 自己;導致他不得不在砍殺了建功心切的數名官兵之後,重新跳進河渠裡負傷逃亡。

 但他更沒有想到在水中一度昏闕的自己,會被一名教坊女子給撿到藏匿起來,並在官軍的例行搜查當中舍身救助了的一

 天。僅僅因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平康裡的宴會上無意幫過對方的理由。

 然而,已經沒多少氣力可以站起來的孟楷,也只能在柴堆裡暗恨自己無力而眼睜睜的而看著,那名女子在幾名官兵的肆

 虐之下,很快就像是塊破布一樣變得奄奄一息。

 只是她變得越發渙散眼神中,那點卻依舊執著不讓他出來的堅韌意味,讓孟楷飽經患難已經變得有些堅硬的鐵石心腸,

 也不免為之觸動和愈發的難過起來。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記憶裡幾乎被遺忘的姐姐,那個在赤地千裡的荒年裡為家裡換口吃去路口賣身,幾個月後就剩蘆

 席裡裹著骨瘦如柴屍體,丟在亂葬崗上的可憐人。

 而待到淪落到了這裡之後,孟楷才知道著天下首要的長安城裡,竟然還有這麼多如此生計維艱的人們;哪怕義軍進了京

 城建立了新朝,他們還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和觸動,甚至變得反而朝不保夕的更加艱難了。

 雖然在孟楷的記憶當中,自從義軍進城之後,就當街大肆散發錢糧布帛來邀買6人心的。後來為了慶祝黃王的登極稱製

 和新朝鼎立,又曾經舉辦長達數月的賑濟活動,發放下去了不計其數的錢糧物用;

 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是他這個京兆少尹親自經手和監督的才是;怎麽會對這些市井破落人家一點兒幫助和改善都沒有呢?

 然而那個女人不經意的回答,卻讓他有些啞然無語了。

 因為,除了賑濟粥棚裡當面吃下去落肚為安的存在之外;其他分發下去的東西根本沒法在她們這些,貧坊蓬戶出身的老

 弱婦孺手中存留過太久的。

 很快就有身強力壯潑皮無賴找上門來,將她們手中這點東西給強取豪奪走了;如果遇到反抗和拒絕的,就會遭到毒打和

 凌虐以為懲戒和警尤,而那些被留用下來的胥吏和武侯、不良人,卻是對此熟視無睹。

 到了後來,他們乾脆得寸進尺直接或是間接的把持了,這些貧戶聚居的城坊中前往接受賑濟的名額和門路,但凡是想要

 接受新朝賑濟的存在,幾乎都要受他們盤剝和付出代價。

 不然,就會在夜裡突然被燒掉賴以棲身的窩棚,或是走路上被人罩頭打的死去活來;就此失去了謀生的能力而活活餓死

 。也不是沒有人在絕境中試圖向新朝官府的人申訴和求請。

 但是敢於這麽做的人,最後免不了在那些胥吏們眾口一詞的指證和互保之下,狼狽不堪的被人驅趕出來而就此再也沒有

 了任何消息和音訊了。

 因此,這個以皮肉為生計的女人對於孟楷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夠姑且看在施以援手的份上,給她和她的家人弄到個到南

 邊山南地方去重新過活的名額;

 因為在現如今的長安城中,就連這個唯一可以離開長安討生活的出路,也是被那些底層胥吏和不良人們所把持著,他們

 雖然沒法直接從太平軍招徠戶口的人那裡獲得好處,卻是可以操弄和買賣這些名額來牟利的。

 而這個女人眼見左鄰右舍病死的病死,逃亡的逃亡,原本安邑坊中的市井之間,能夠做她生意的人也越來越少,這才鋌

 而走險,收容了他這麽個有過一面之緣的義軍大頭目,換取家人出城另謀生路的機會。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口所問的結果,他簡直很難相信在自己的治下,居然還有這麽多藏汙納垢的燈下黑,

 新朝的一番善政和良苦用心,又會在這些鼠輩手中變成如此不堪的模樣。

 然而回想到這裡,孟楷突然有些明悟和恍然過來;如今會落到這個地步,難道不就是自己的報應麽。從一開始就被那些

 不得不留用的降官舊屬所蒙蔽和誤導,然後任由他們上下其手的勾結起來,繼續將新朝治下的局面敗壞如斯。

 所以,義軍會在長安城中所遭遇的這些失敗和挫折嗎,這也是對於自己這些人等在這長安城的富麗繁華、錦衣玉食中,

 在無所不至的阿諛奉承當中,逐漸沉溺和迷失了自己,而忘卻了最初本心所向的咎由自取麽?

 “咱就喜歡這個眼神,讓人恨不得多弄一陣子呢”

 那些官軍的聲音還在外間持續著,女人卻是有出氣沒進氣的不再出聲。然而他們也終於異趣寡淡的提著胯子起身離去,

 卻是根本忘卻了繼續搜查這個一眼就能望個通透的破院和窩棚。

 然而,孟楷又繼續等待了好一陣子之後,才聽的院子外最後一批巡娑的腳步聲逐漸的遠去;這才推開胡亂堆積的柴草,

 緊步來到那個滿身狼藉的女人身邊,滿心悲嗆半跪著想要找個東西給她蓋上。

 卻不知道壓到了什麽,冷不禁那個看起來已經硬挺挺的女人,突然就呻吟著長長出了一口氣,又慢慢的活了過來。孟楷

 連忙從破缸裡舀取半漏?水來給她灌了下去,這才能夠嘶聲道:

 “我。。我。。,不礙事,。。。腰。。腰牌。。”

 孟楷這才注意到,女人艱難翻起身子壓著的泥地裡,赫然露出一塊被扯斷下來的漆木腰牌,這讓他不由的再度百感交集

 起來,這個尚不知名字的笨女人,就是為了這塊東西而差點命都沒了麽?

 “不好,我們的趕緊離開了。。最不濟也要就近躲上以躲了。。”

 然而孟楷很快反應過來,急忙攙扶起女人道。

 “這這又是為何?。。。”

 看起來受創過甚而臉色煞白的女人,語氣虛弱道:

 “你難道指望人家掉了東西,不會回頭來找麽?”

 孟楷卻是無奈的氣結道。

 然後,他繼不由分說的忍著傷痛而背起這個輕飄飄的女人,從破牆處攀越進了相鄰的廢棄院子裡,然後就聽到一陣風似

 得腳步緊接著闖入女人的窩棚內。

 那個聲音在罵罵咧咧的打砸亂翻了一陣子之後,才尋覓著拖曳和翻倒的痕跡來到了破牆缺口邊上,探頭探腦的看過來;

 卻是與蜷縮在牆根下的女人打了個照面;不由一愣。

 然後,就被掩身在旁的孟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腦袋,向前一拖一扭頓然折斷了頸子而全身軟軟的攤在牆上。然後,孟楷

 再度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脹痛處,卻是傷口再度迸裂的濕潤感。

 然而他卻對著女人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來:

 “這下好了,腰牌有了,行頭也有了。。”

 與此同時街頭上也敲響了聚兵的鑼聲,一直往敲響了好幾遍之後,才陸續有衣衫不整或是裹著婦人衣物的士卒,相繼打

 著哈欠、眯著泛紅的眼睛在街頭上聚攏起來。

 而一聲令下在皇城大內殺的人頭滾滾的都統崔安潛,也在承天門內繼續接到一撥又一撥的回報:

 “恭喜相公,天德軍已在城西開遠門外,成功截擊了出逃的賊軍,陣斬偽朝皇城點檢使、左金吾衛大將軍白日升以下數

 十賊虯,當場殺獲各萬,屍塞汲水啊。。”

 “報,振武軍和回鶻城傍取得春明門大捷,大破城東欲意出逃的賊軍東都帥黃思業所部。。。。”

 “報,天兵軍已經攻克延福,嘉慧諸坊,就近搜拿斬獲賊軍數千人。。”

 “報,遮虜軍和岢嵐軍,已經拿下昭國、蘭陵、安善各坊,並大昭慈寺附近就地為困住了賊軍眷屬至少上萬之眾;只是

 連日鏖戰士卒疲乏而甲械多損,請以中軍後續援力。。”

 “準,令橫野軍前往接替,再從北內調撥一批淄用前往。。”

 崔安潛當即道:然後他有看似不經意的繼續問道:

 “卻不知,城南三門的攻略如何了?”

 這話一出,奔走呼號往來戎碌的中軍大堂內,卻是突然靜了靜幾個呼吸,這才有人硬著頭皮稟報道:

 “啟稟相公,昭義軍的孟留後,並協同的忠武、神策、泰寧各軍,都已經穩步推進攻至青龍坊到歸義坊一線,距離南郭

 三門也只剩下一坊之地了。。”

 “只是那些負隅頑抗的太平賊亦是呈現困獸之態;不但掘斷了天街多處以為塹壕和防溝,還在城坊中遍設伏兵和陷阱;

 而將士們久攻之下多有疲敝,是以。。是以。。”

 “既然賊勢棘手,那他們就只會一味猛打盲衝下去麽,打到這一步眼見京師光複在即,就不能多動點心思麽,”

 冷不防崔安潛提聲道:

 “敢問相公的意思是,”

 這名行營司馬不由揣聲問道:

 “不就是城南幾個坊區麽,可還有什麽好顧及和束手束腳的麽。。但凡是攻城器械和其他的物料都可以盡管用上啊!難

 道就格外貪戀那點抄掠得失麽?”

 這時候,行營掌書記李渥卻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冷聲解釋道。

 左右聞聲卻是不由心中凜然或是微微變色,這城南各坊雖然素來破敗凋敝,但是聚附在其中的民戶,少則上萬多者數萬

 之眾,就這麽一句話都付之祝融了麽。。

 “此外,城外的沙陀和黨項各部人馬也該動起來啊。。讓他們截斷敵勢和截擊後援,可不是擁兵坐觀一事無成啊。。”

 崔安潛這才繼續道:

 “那些太平賊不是專號要與沙陀軍為難麽,且就盡發黨項、沙陀部中步卒,趨於南郭三門之下且做立營佯攻,以為城內策應如何?”

 “相公睿見。。”

 左右頓然讚聲一片如潮。

 然而對崔安潛而言。那個朱邪翼聖的沙陀部眾固然是眼下還是要當大用的;但是除此外能夠名正言順的削弱之,還是要盡可能的敲打和削弱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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