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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700章25章 此時顧恩寧顧身(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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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田縣西北,丹水漕運盡頭的大昌關外。作為沙陀軍配下來自陰山以北,碩果僅存突厥別部於乎部的小首領阿史那·思力,也百無聊賴得策馬小步行進著,又在越發灼熱的陽光炙烤下,不停的喝水。

 遠處是正在放牧中得牛馬群,只見這些牲畜在間雜的牧奴驅使下,不斷得用過一片又一片得田野,而將其中無人照看得青苗,連同蔓生得野草一起吃掉;而留下一塊又一塊滿是蹄印得光禿禿田地。

 當然了,他雖然冠姓以阿史那,但是實際上與那些已經被大唐征服並且歸化成李姓,在長安城裡一代代的混吃等死的正宗東西突厥、後突厥王姓後裔們相去甚遠;

 他的祖上也不過是侯君集征伐高昌時,自帶著部眾追隨投機的一個雜胡小酋長而已;只是運氣甚好的不但立下功勞,還被賞賜了高昌王族麴氏的貴女。

 後來侯君集班師,所部就被劃歸到了當時建牙帳於舊定襄城(今內蒙古和林格爾)的大唐第一忠狗——懷化郡王,右武候大將軍,乙彌泥孰俟利泌可汗阿思那思摩的麾下,以為世代城傍和屏藩。

 後來,阿史那思摩因為部下頗多紛亂而人心多有不服,乃自請入朝宿衛天子。臨走前對於那些依舊親附自己的部帳頗多扶持,其中於乎部的首領也得到了阿史那的姓氏,而世世代代沿襲下來。

 只是到了這一代,昔日貴為拱衛定襄可汗牙帳十箭部落之一,帶甲數千,控弦上萬的於乎部;也只剩下了數百騎手,上千青壯;只能仰仗出身處月部的沙佗薩葛氏,舍給一點邊角之地來存續下去。

 因此這次以朱邪氏為首的六州三部沙陀從征朝廷討賊,他所在的於乎部也是丁壯盡出;努力拚湊出了一都(300多人)騎卒來,給部族君長換取到了一個歸德中候的頭銜。

 當然了,包括手下擁有十七帳落的小頭領阿史那·思力在內的大多數人,此番做得打算還是效法先祖從征侯君集的故事,而得到足夠的封賞和虜獲;並以此成為於乎部崛起的契機。

 只是通常情況下的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來自阿史那的尊貴姓氏並不能改變他們身為別人附庸小部,甚至連幾身像樣的鐵甲都湊不全的事實。

 故而他們在從征的序列之中,也還沒有資格列入安慶九府、沙陀十府或是薩葛八府的蕃落軍編制當中,而只能作為看守畜群、輸運資糧的輔助力量一流。

 (所謂的府,是比照初唐府兵制度,在羈縻、城傍部帳中沿用的軍事動員編制;按照上中下等的軍府規模(數百——上千),作為征發調遣這些藩兵、義從的依據。)

 所以,當沙陀三部姓的健兒們馳騁於戰場,衝鋒陷陣殺敵無算的時候,他們這些於乎子弟就只能多在後方,與其他的雜胡部眾大眼瞪小眼的等待結果;

 甚至事後連打掃戰場的機會,都是那些山外韃靼部的人更為優先;等到他們上場的時候,就只剩下被拔的光禿禿的屍體需要掩埋了。

 因此在入關之後這種局面依舊延續下來。當別人可以移駐和立營在河流之畔,享受著樹木蔭涼和河水清爽之際,阿史那·思力就只能在這裡苦巴巴的監守著隨軍帶到關內來的畜群;

 因為南方的漢地明顯相較代北更加炎熱的緣故,這些大小牲口也要足夠的活動空間和運動量,以及放牧進食來減少發生時疫的概率。

 然而阿史那·思力此刻的心情確實沉重和苦悶的。因為他剛得到了消息,又有三個於乎部的族人死了,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死在了陌生的土地上,其中還有一個是他自小相熟的玩伴。

 在各種打戰建功或是縱兵大掠的時候,總是沒有能夠輪到他們;但是在各種勞役當中,他為數不多的從征族人已經因為水土不服或是其他症狀,相繼病倒、累到倒下來數十個人。

 而在信奉某種物競天擇式生存哲學的草原部眾當中,這些人想要得到救治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靠著自己意志和體魄熬過去,或是被當作潛在的疫源被拋棄掉。

 阿史那·思力越想越是心中煩悶,再加上胯下坐騎的腳步也變的越大遲緩起來,滿身汗淋淋的連打了幾個響鼻;顯然是有些撐不住了。他不由策馬來向著最近一處水源地兼作宿營的鳴犢泉而去。

 只是他還沒走出多遠,就見迎面馳來一小隊身穿玄色繡袍和燦銀山紋甲,頭戴夾耳盔的官軍;他不由側身垂首向路邊讓了過去,對方卻是停不下來趾高氣昂的對著他大聲詢問道:

 “爾可是沙陀薩葛部的配下。。”

 “小人正是。。敢問軍爺有何吩咐”

 阿史那·思力不由自主用結結巴巴的唐話回答道,

 “快引我前去薩葛部的本陣,自有緊急軍情通傳的。。”

 為首的將弁用不耐煩的語氣道:

 “是是,小人不敢相瞞,薩葛部領大人(米海萬)的行帳,便就在杜曲鄉附近就食。。”

 阿史那·思力卻是心念數轉而連忙切聲道:

 “還請小人且為貴官引路一二。。”

 然而對方只是深深一眼看著他不免心中踹踹起來之後,才惜字如金的吐聲道:

 “且帶路。。”

 於是用了小半天的功夫,在阿史那·思力親自引路穿關過卡之後,沙陀人橫跨了整個杜曲鄉而延伸出來人馬嘶鳴的營地,以及居中繪著火焰紋的蕃落旗和人面銀鳥大纛,就亦然赫然在望了。

 “小人只能送到這兒了,只是。。。”

 而阿史那思力也不由停步下來,對著同行的官軍將弁宛聲求到:

 “還請能夠提及一二小人的賤名,以求陣前報效的機會。。”

 “好說。。”

 那名將弁不由楞了一下,才與左右交換了個顏色沉聲應道:

 這時候,薩葛本部的營中也終於反應過來,而從大開的門戶當中,奔走出一群裘帽具甲的騎士來,而徑直大聲招呼到:

 “怎麽地,城裡那位相公又有什麽均指麽。。不是才調遣過兵馬了麽?”

 然而,就見這些在馬上一字致排開官軍卻是在馬上紛紛取出一管物件來,齊齊發出乒乓作響的煙氣來,頓時將這股相迎的薩葛騎士給迎面打倒大半數;又飛身錯馬砍倒、戳翻剩下的漏網之魚。

 進而大聲喊殺著向著不遠處的營門突擊而去;這時候四下裡被驚呆了的沙陀士卒,這才嘩然四起的反應過來,而又在炸營一般亂糟糟的呼喊和叫罵聲中,爭相向著這支反戈一擊的“官軍”撲殺上來。

 然而,這支官軍在成功衝散了營門左近的藩兵之後,卻是不再繼續突擊而是就地落馬下來,以坐騎為掩護繼續放射出一蓬蓬的煙火,將左近哨樓和防柵邊上的弓手擊倒在地。

 又從鞍袋裡掏出一些圓滾滾的事物來,奮力拋投在了前後趕來的藩兵人多之處,頓時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和煙氣滾滾中,炸開一大蓬的沙土又將左近的人體掀翻、衝倒在地上。

 而遭受了如此打擊的沙陀藩兵,竟然是驚駭莫名的原地潰散和四下逃散開來了;然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集結起來繼續發動反擊的機會了。

 因為在來處的煙塵滾滾之中,一時有成千上萬策馬奔馳的身影,在空中高舉的太平青旗的指引下,像是滾滾大潮一般的鋪卷而來,僅僅在幾刻工夫之間就徹底淹沒了營外的沙陀兵。

 然後他們又在即將撞上營柵和拒馬之前,迅速分流開向著兩邊奔湧而去;然後又有更多跟進的騎卒紛紛收勢停步跳下馬來,又沿著之前被佔據住的營門所在,刀槍弓銃齊舉著一鼓作氣的攻殺進去。

 而在營盤的另一端也爆發開來了激烈的喊殺與人馬嘶鳴聲,那是先頭繞過去的太平馬隊,在與杜曲鄉另一端出口處的沙陀兵,開始接戰和攻殺起來了。

 而暫時被遺忘在外的阿史那思力則是已經完全傻眼了。怎麽自己想要求取上進機會的一番引路,會成為薩葛本部被人強襲和攻殺的開端呢。

 半響之後,營中那面火焰紋的蕃落旗和人面銀鳥大纛,突然就被太平軍架在營柵上的一具皮炮所噴中摧倒、折斷下來;

 一時間那些在各自頭領喝令之下,依托在營帳之間的阻礙而猶自奮戰不已的薩葛部沙陀兵們,頓然發出了一陣肝膽俱裂的哀鳴和崩解聲,開始成群結隊的向外推倒拒馬、砍開防柵,爭相逃亡而去了。

 而後還沒有逃亡出多遠,就隨著脫力的坐騎一個摔滾在地上的阿史那思力,也對著提舉刀槍追趕上來的太平將士,忙不迭的五體投地撲到在泥土裡而嘶聲叫喊道:

 “饒命則個,我願投誠,”

 而隨著隨著這路人馬強襲杜曲鎮的成功;與此同時從大昌關、藍田峪、藍田縣城內裡相繼衝殺殺出來的各路人馬,就像是京畿南面極速生長出來的枝杈。

 在滾滾進擊的箭頭所向之間,將原野山川之間一處處代表官軍陣營的據點和駐地,給相繼土崩瓦解的抹除和取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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