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天色逐漸泛白的別宅之中,林言也方才從一堆白花花的肢體當中醒了過來,而直愣愣的看著上空漆色著人物花鳥的雕粱。這一步踏出去之後就已經再沒有任何的回頭路了。
因此,在這些夜不能寐而輾轉反覆,生怕一醒來就是看見黃王派來捉拿自己軍士的日日夜夜裡,他都是極盡荒唐的用女色和酗酒來麻醉自己。
“林郎還在擔心麽。。”
這時候一雙藕臂從背後再度環繞住他溫言款款道,林言卻是心情無比複雜的看了這個嫵媚有加又妖嬈備至的女人一眼,難以掩飾那種又愛又恨交雜的翻沉心情。正可謂是紅顏禍水的道理,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證。
而對於林言來說正所謂是一步錯,就步步錯,悔不該當初鬼迷心竅而貪心收納了這個號稱出身名門的女人;然後就莫名其妙的鬼使神差之下一步步變成了朝廷的內應和協助者了。
她叫卡三娘,閨名芙兒,其實是與廣州都督府關系密切的前大海商家的兒媳,娘家乃是貶放嶺南的前代顯宦,歸化栗末後裔曾任秘書監、要州刺史的卡大富之女;
雖然當初一副看起來對任何男性不假辭色的冷豔倨傲,甫見面就征服了林炎的心。但被他不擇手段強佔下來之後,卻又化作滿腔鋼鐵也能化成繞指柔的戀熱之情。
因為,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過知趣和貼心了,就像是長在他身體上一部肢體一般的讓人稱心如意,讓他很快就在短時間內放棄了對於其他女色的流連,而專寵在她的身上了。然後他又發覺這個女子除了善解人意之外,亦是是在頭腦和心機上大有用處,
不但可以時時的開解和慰藉自己而重新的奮發振作起來,還能適時的為他提供一些恰到好處的見解,和參謀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和疑慮之事。
比如,利用對於正使孟楷某些粗暴嚴厲舉措的不滿情緒,拉攏駐守在城中的那些中層義軍將領,一邊私下裡賣弄人情和結好城中各方的對策,亦是出自她的主意和建言,至少目前看起來效果也是很好。
因此一貫窮苦潦倒怕了而不容易相信別人的他,也對這個女人他難得動了情而生出些補償性的心理來,而決意為她做些什麽或是留下些日後足以持身的憑據;
而此時隨著北伐義軍的中路人馬大敗於襄陽城附近,而十不存一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廣州;這也是他開始下定決心打破禁忌和底線,而試圖暗中與那些具有朝廷背景的某些人,進行私下接洽的伊始和根源。
但最初的由頭和觸因,卻是他在一次酣暢大醉後口無遮攔的對著女人誇口,可以竭盡所能的彌補和滿足她的一切所需;卻不想女人卻是不喜反憂而淚眼婆娑的一句傾訴,就讓他徹底無語了。
“我乃名門宦女,你能給我一個堂堂正正的誥命麽。。”
因此,經過一番斷斷續續的往複拉鋸式交涉之後;最終他暗自接受了來自朝廷密使,敕封為廣州刺史和祠部郎中的詔書,並決意將更多的人給拉下水來。如今城中駐留在城中的七個義軍都尉,都被他收買和籠絡其中的五位;
剩下兩位一個是孟揩的族人兼親將孟信,一個是虛和尚從怒風營裡帶出來的都尉程大咬,都是油鹽不進也眼中不揉沙子的存在;
畢竟,他手中可以掌握的軍權和屏障的武力實在太弱了,光靠一個“黃門八子”敬陪末位的外甥身份,根本無法與孟楷這般很早就追隨黃王出生入死的親信大將相提並論,反而在日常裡事事都要給壓過一頭;
要說,原本還有個跟腳尚淺卻很有些能耐的虛和尚,在日常事務裡可以居中幫襯和調和一二。但是一旦他領兵出外而少了這位的緩衝和彌合之後,孟揩由此對他就愈發的不假辭色和不滿,而多有嚴詞急厲之處;甚至幾度當眾質地、呵斥他的疏忽和錯失,令他當眾下不得台來而只能唾面自乾的頗為尷尬了。
所以唯今的擺脫困局之計,就只能拉攏這位往昔關系還算尚可的虛和尚,作為外援和助力來牽製一二。至少對方也在朝廷想要招安的對象范圍之內;又在日常裡行事與大多數義軍迥然相異,甚至在他的麾下還有“行事起來比官軍更像官軍”的傳言和風評。
而按照他的構想和預期,只要兩人能夠聯手掌握住這廣州城內的局面,那領軍在外的孟楷就成了個無根之木和無源之水,並不算是難以對付和消解的目標了。畢竟,那些義軍士卒的家眷與親屬,還有個人的產業和私蓄,都還留在這廣州城中呢。
至於更長遠的事情他就實在沒有多想下去了;
因為他隱隱有一種感覺,也許北伐之後包括黃王在內的義軍大部,已經再沒有機會能夠回來了。是以身為留守使的孟楷才有些不擇手段的竭澤而漁和窮盡羅括,甚至連嶺外這片初具規模的基業和局面,都已經顧不上基本的維持手段了。
但是,他卻已經習慣和適應了廣府的繁華奢靡,而實在離不開這一切安逸舒適的物質享受;一想到要重新回到顛沛流離滿身塵泥還要吃苦受累的義軍轉戰生涯當中去,他就渾身的不自在和難受起來。
為此,他甚至在這處別宅當中準備了上百名的敢死亡命;當然不是為了對付那位應邀而來的“虛和尚”。他自認還沒有足夠的底氣和準備,來應對其麾下那些平定過安南精銳健兒的報復和清算;
只是處於某種以防萬一兼魚死網破的僥幸心理,在事情不諧的時候或是翻臉成仇後能護衛著自己一口氣逃出去,或是乘亂潛藏起來而已。
天亮之後,在城中各方面得到的消息和回應,就像是印證了他的某種僥幸心理和預期一般的風平浪靜。哪位虛和尚的麾下也沒有動員和集結起來的跡象,反而是作為少年義軍出身的副手柴平,被找了由頭連同部分人馬都打發到了城外去了。
對他而言能夠籍著宴會把這份東西送出去之後,對方沒有當場發作起來,事後也沒有任何反應的反應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既然沒有第一時間進行表態和有所作為,就便是對方還是心存猶豫和觀望之意。
接下來的日子裡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一般,按步就幫的一切照常;甚至就連對方的對五支巡禁隊的點數,也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結果;
除了那些逾期未至的少數人受到懲處之外, 其他人都是有驚無險的安然度過了這次點數;並沒有什麽人因此受罰也沒有額外追究什麽,就連林言安插在其中的親信和其他人手,也沒有受到任何的調整和觸動。
當然了作為必然的流程,事後他們要在虛和尚帶來的三江軍的監督之下,就地接受重新訓練和編管上一段時間,才能繼續執行勤務了。在此期間他們的職責就只能由三江軍入城的三個新營來承擔了;
對城中的亂象再次展開一番大開殺戒式的清理和整頓,足足有數百顆人頭在街口被當眾砍下來,又掛到城牆上去;那些遊蕩在街頭巷尾的城狐社鼠們也重新紛紛絕跡,不是瑟瑟發抖的躲在到家裡去,裝做一個良善之人,就是為城外河道裡的挖沙場貢獻了許多新鮮勞力。
而當初有好幾家乘機囤積居奇的糧商,也被“罔顧民生”的罪名抄了家,而拖到府衙前的校場上去公審之後明典正刑。
但是這些對於林言而言不癢不痛的乾系,就完全不值得一提了。於是,他覺的似乎可以將事情推進到了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