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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259章 崢嶸四
與此同時,就在城外三江軍舊有駐地附近,一處臨時被征用的富家大宅當中。

 作為提領三營負責就近監視和鎮壓,城外三江軍所部的後率前廂郎將楊能,剛剛擺開小酌的案子喝了幾杯有些上頭;就望見長驅直入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物,隻覺得頭皮發麻、手足無措而口舌笨拙起來。

 “您。。您。。怎麽會在這兒。。”

 “我為何不能在這兒。。”

 在一乾頂盔貫甲衛士簇擁下的周淮安,卻是微微一笑道。

 “這裡都是我的防區,駐留的也都是我的人馬,倒是你等率人無端闖入我軍的轄區,還封鎖道路阻絕出入往來,又是做何道理。。”

 “虛領軍千萬莫要誤會則個。。在下。。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郎將楊能聞聲失手弄反了酒盞,卻是愈發緊張和驚懼的結結巴巴起來。

 “只是留守,生怕地方有亂事,以防萬一而已。。。實在沒有過多他想的。。”

 事情發展了到這一步,他當然要有所駭然和驚懼了。這可是大名鼎鼎的“修羅僧”、鬼和尚,可說是自從加入義軍以來,在他手中可謂是救死扶傷的活人無數;但是直接或是見解在他手裡的人更是難以計數。

 如今更是在交州平定南蠻、掃平官軍歸來,正當是聲勢愈隆之時;如果不是聽說他遇刺危亡之際,義軍上下的大多數人等,又怎麽敢對他的麾下動上心思啊。

 如今既然他一點兒都沒有的,就這麽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而自己安排在外間的護衛和警哨,竟然沒有任何意外的反應和動靜。顯然那些部屬們不是被悄無聲息的收拾了,就已經徹底反水了投降了對方了。

 “既然如此,那就正好了。。”

 周淮安卻是故作不知的正色道。

 “還請楊郎將出面曉諭部屬,與我合兵做一處共同平定這場患亂好了。。這一場潑天的功勞和富貴就你我一起共享了,豈不美哉呼。。”

 “這個。。。能否讓某。。”

 哭喪著臉而左右顧盼的楊能還想爭取些什麽,就聽得一片蹌踉聲大作而刀劍爭相閃爍起來。

 “你在說什麽,我聽的不甚明白啊。。”

 周淮安卻是皺起眉頭打斷道。

 於是,他看了看左近這些按劍執刀躍躍欲試的甲兵,又看著周淮安臉上甚為玩味的表情,還有那幾名明顯是已經倒戈相向,而根本不鳥他的部下;

 最後還是某種存亡的僥幸心思戰勝了對於職守的堅持,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道。

 “既然領軍一番盛情,某。。敢不從命。。”

 隨後,他就被前呼後擁的“護送”了出去,根本沒有絲毫與其他人接觸的機會,就這麽穿營過寨越過一所所哨位,來到一處高台之上;正對著那些被倉促聚集起來的將兵們。

 “郎將有令,右廂麾下所有弟兄與三江軍共同進退,進城平亂。。”

 然後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麽,那幾名倒戈的部屬已經忙不迭搶著振臂高喊道。。

 “事後人人有賞,還有田土安身。。”

 然後就如他們所期許的一般,是一輛輛裝滿了絹帛和銅錢的大車,給推進這出臨時的校場中來;又毫不可惜的傾倒在醃髒的泥地上而迅速灑落堆成了許多個大尖堆;

 刹那間場面和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熱烈起來,而不用再有人刻意帶頭,就變成統一叫喊和吆喝出來的聲音;

 “進城平亂。。”

 “進城平亂。。。”

 “跟著虛領軍進城平亂。。人人有賞。。”

 “留守,恕我未能追隨左右了。”

 而高台上的楊能,卻是在心中哀歎著閉上了眼睛。而望著這一切的周淮安也算是心裡一塊石頭徹底落地了。

 事實上周淮安既然下定了決心,就再沒有必要留在內城裡被動坐觀成敗,而是該主動出擊做點什麽了;而作為他一直沒用動用過的秘密底牌,其實在諸多正規在編軍伍之外,他還有一隻不為人知的潛在預備力量;就是那些來自救護營裡的那些傷病士卒。

 這一年多時間下來,在他管理下至少陸續積累上萬名,因為傷病而未能從征或又是從前方送回來的士卒;而在他最初的額計劃和預期當中,這些經過較為殘酷和激烈戰陣,而活下來變得成熟和老練的士卒,待到養好傷有了歸隊的能力之後,就是他潛在的兵源補充了。

 因此,在這一點上他可謂是不遺余力的投入甚多,不但通過日常訓練和差遣的醫護人手,來潛移默化的鼓吹和耳提面醒三江軍的好處,還定期派出人員以講古和表演雜戲的方式,進行耳濡目染式宣貫一些自己的主張和理念;

 可以說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先行一步埋好伏筆和先手了。因此,如今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陸續達到歸隊條件或是需要他後續安置的傷員們;可以迅速的被聚集起來形成一股比較可觀的戰力;

 也許他們缺少主動出擊的意願,或者說不大願意與那些舊日的同袍兵戎相見;但是用來確保守住內城不失或是承當重要據點的警戒,卻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這樣周淮安就可以遊刃有余的,抽出自己的主要戰力來另外行事了。

 然後,得益於廣州發達的海運業和大量滯留在港口的船隻,他也並不缺少脫身的退路和後手;實在事情敗壞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他大不了就突圍到還在自己人掌握的港區裡,登船浮海而去潮循各州再圖卷土重來好了。

 因此在這些生力軍的掩護和替換下,他從容的帶著部分精銳從後方的港區登船入海,迂回廣州城外西郊的淡水河口重新開始登岸和整隊備戰。這時候,孟揩帶回來的大多數還在城中搶掠正歡,而一時半會沒有強行進攻內城的意願。

 接下來就是輕松突破那些外圍的阻截,四出截殺那些信使和遮斷、封鎖遊哨的活動范圍;又花了半天時間潛回到老營駐地當中去,順勢整合了留在營中的大多數士卒;然後才從不同方向兩相呼應著,對這只派來隔斷和封鎖道路的楊能所部,隱隱形成反包圍和壓製之勢。

 這時候,周淮安之前在義軍中下層當中,所不遺余力經營的人脈和名聲、口碑,就在這裡派上了用場了;很快就有人跑出來主動聯絡和交涉,

 然後在這些內應的主動引領下,周淮安毫無阻礙的穿過層層崗哨,而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現在了郎將楊能的住所之中,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最終能夠順勢逼其就范,也算是兵不血刃的避免了一場無謂的自相殘殺。

 雖然這些新鮮出爐友軍的戰鬥力和士氣,未必能夠指望的上多少助力;但是哪怕是隻用來搖旗呐喊或是乾脆置身事外的結果,對於此刻敵我力量對比卻也是此消彼長的重要加成作用。

 “接下來,我們該去好生問候下孟留守了。。”

 周淮安對著左右意有所指的道。

 “好好論一論基本委任的道理了。。”

 “但憑軍主(領軍/管頭)吩咐。”

 “。敢不(惟願)戮力以付。。”

 在他的周圍一片毫不猶豫的呼應聲響起,隨即又逐步傳開而變成如山如潮的呼喝和吼叫聲。隨著這些此起彼伏的嘶吼聲,越來越多舉在空中的旗幟和槍矛、刀劍匯集起來,又變成浩浩蕩蕩滾卷過原野的蒼青色洪流。

 。。。。。。。。。

 而在廣州子城西向的有年門外,引入小(珠)江水的內城河壕已經被密密交疊屍體給壅塞起來了,而變成數段凹凸不平的坦途和通道。只是其中大多是被驅使而來老弱婦孺,顯然為了攻下內城的緊要所在,這些義軍也不再顧惜名聲和手段起來。

 而作為城門上實際負責人的葛存周,也狠狠咽下一口腥味十足的血沫,放開砍得卷口遍布的寬劍,卻是滿心的悲哀和無奈;無論是來自城上還是城下,這些糾纏廝殺在一起死傷累累的,始終都是曾站在同一陣營號稱要“天補平均”的義軍兄弟啊。

 現在卻為了莫名的理由自相殘殺起來,而白白折損在了這座廣州城中,眼看的眼睛殺紅了眼而停不下來了這怎麽能不叫他心痛和迷茫呢;之前甚至還有幾個他相熟的舊識來叫陣,而讓他一度猶豫了片刻,是否要進行私下的辨白和溝通;然後,就變成了某種深深的憤慨和怒火中燒。

 因為據他所知,虛管頭此番假做遇刺不能視事,原本是為了引出背叛義軍事業的林副使背後,那些暗中勾連朝廷的余孽和叛徒;但未想到事後卻引來了這些豺狗一般的友軍,竟然迫不及待想要侵奪和瓜分管頭留下的事業,而在拉攏不過之後不惜競相對他們這些三江舊屬,大打出手攻殺起來起來。

 當葛從周從俘獲口中知道了在背後驅使他們的,竟然是那位平素頗為豪爽慨然的留守使孟揩之後,無疑讓他又開始心寒和齒冷不已了;

 這還是當初那隻號稱要“天補平均”“掃平世間不公”“為窮苦人闖出活路”的義軍麽;而如今他們在城中的這般作為, 又和早前他們拚盡全力起來反抗,而打殺過那些專門禍害、殘虐百姓的官軍,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也只有唯以死戰以對這些故舊,來保全住這內城裡的軍鳴百姓,還有管頭帶領大夥兒殫精竭慮、節衣縮食,所努力經營出來的主要成果和基業了。

 他如此暗自歎息著,卻是撐著酸軟疲遝的身子而腳步不停巡視著城垛之間,努力效法著管頭而不斷地用言語和行動,一遍遍的鼓舞和激勵那些堅守在各自位置上的將士們。

 然而,來自後方慢慢升騰而起的火光和嘶喊聲,卻再度打破了他堅守下去的決心和意念。

 “事情不好了葛副都,署衙中突然有賊人潛入放火、作亂。。”

 “好幾隊趕去援應的人都被打退了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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