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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33章 驟亂
  石香鎮,哨糧隊臨時停駐的堆場當中,已經再度充斥了煙火和血腥的濃重味道。

  在特地開辟出來的角落當中,十幾具被倉促蓋起來的屍體上血水已經凝固了,還有兩倍於此躺在臨時用門板製作的抬架上,各種呻吟和蠕動的輕重傷員,這就是來自另一個方向的進攻之後所付出的代價。

  但是,從正面交手當中造成的額傷害其實是微乎其微的,在急忙掉轉過來的弓手面前,另一路進攻的敵人也並沒有能夠堅持的更久一些;因為堆場內稍加延遲的緣故,他們只是得以衝的更加靠近一些西面的出口處,然後就在齊列在大車間隙的矛頭和封堵的刀牌面前被擋住擋住了去路;揮舞著明顯短了一截的各色武器,空自叫喊和怒罵了亂砍亂剁一陣子而不得寸進,最終留下一些被戳死的屍體之後,就不得不喊爹叫娘的再緩過氣的弓手攢射下,再度的土崩瓦解而铩羽而歸了;

  但是在這個過程的最後環節當中卻出了個意外;

  因為再次對潰退的敵人進行掃描的周淮安,突然感應到在自己的防線側邊上,有十幾個人偷偷從建築中爬牆過來了;其中一個的生命體征還比常人強烈的多。而這些傷亡中倒有大半,幾乎都是這個生命體征格外強烈的人所造成的後果;因為他發現的較晚而已經讓這個人靠的十分近,衝進了後方輪流待命和接力的民夫當中,大肆的亂砍大殺起來;

  因此哪怕立刻讓射生隊的弓手調轉頭過去也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尤其是領頭的那個壯碩大漢,揮舞著一根沉重的叉頭鐵棍所向披靡鮮有幾合對手;被他砸中或是搽到的人不是連頭帶盔的頂上開花,就是手腳軀乾骨脆肉爛的凹陷進去;當即就造成了好些傷亡和自內而外混亂與動搖;若不是街面上的敵勢已經被打退,對方配合發動的機會已經錯過了,差點兒就會造成腹背受敵而全面崩盤的結果了。

  最後還是老關以左手腕指被震脫臼為代價,揮動著一面漆畫木牌死死纏伴住了這個領頭壯漢的大部分攻擊,才創造出圍攻上來的老卒們用長矛刺中他的機會,最終不斷的流血力竭試手脫力跪倒在地上,又被弓箭給攢射死在門邊的牆角之下。

  雖然自己與對方的距離尚遠還算安全,但是每每回味到這裡,周淮安都會忍不禁背後冷颼颼的捏一把汗的;真正的戰爭果然是充斥著各種意外和變數概率,一著不慎的犯錯很可能就是發展成滿盤皆輸,或又是萬劫不複的結果。

  然後,就在他的沉思和反省之間,那些被散出去打掃戰場和搜羅、回收可用物資的新卒麽,卻又是紛紛一驚一乍的漫步跌的奔逃回來,仔細向著他們的身後望去,卻又是那些敗走的敵勢又在一種亂哄哄的決然氣勢當中去而複還了。

  這一次他們總算是學乖了或是洗去了教訓,站在前排的敵人已經紛紛拿起了形態各異,各式各樣的擋板,而在後方大聲的叫罵和驅趕當中,畏畏縮縮的狗摟著身體而岑差不齊得推進了上來。不過,有了這一番的緩衝和空擋,營中的弓箭手也被進一步的擴張起來了;最後足足有兩百多人都拿起了各式各樣的弓箭,而加入到後方的戰鬥序列當中去。

  雖然他們大多數並不見得都能熟練的使用弓箭,但是在情況危急之下只要能夠拉的動弓弦,對著大致的方向放射出去就行了;反正街道就那點寬度而人群那麽的密集,就算閉著眼射箭都有一定命中的概率;於是在這種雙方都極度不專業的而對針織下,

激烈的戰鬥再度爆發開來。  在此期間,數度受阻於正面的敵勢,也再度有人故技重施的試圖攀爬上房簷,而沿著建築的上方突入堆場的所在;但是這一次他們就遇上了不擇不扣的大坑了,那幾處與堆場外牆鄰接的房舍,支撐屋瓦的橫梁都已經被加緊據斷的隻留一線,然後突然在屋頂上加上額外重量之後,就是連人帶瓦的大片塌陷進去的人造大坑,而坑底只要插上一些削尖烤硬的竹片,就能夠保證掉下去的那些人,沒幾個在能夠完好的爬出來了。

  然後在另一路因為守軍的疏忽和手忙腳亂,又有賊人舉著相對厚實的門板而衝到了門口的工事下,而試圖斜搭出條翻越障礙的通路來;這時候預留的應急措施和殺手鐧就得以派上用場了。幾大陶甕燒紅的木炭從邊上的牆頭居高臨下的傾斜而至,刹那間漫天飛舞的火星和碳屑,還有滾卷彌散而開的灼熱煙氣,幾乎籠罩了小半條街上聚攏過來的賊人。

  不但燙在他們露出來的腿腳和手臂各種皮焦肉爛的焦臭難耐,還引燃了他們身上的衣物和手中所持的各式擋板,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易燃的木製品;於是乎,在一片的哀嚎連天的嗆咳、哭喊聲中,到處都是痛的直跳腳或是滿身拍打翻滾的人影;所謂的攻勢也自然而然的稱謂了一灘笑話。

  好在這兩波不同方向進攻的賊人,並沒有什麽明顯的配合和次序,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聯系和呼應,就這麽亂糟糟一波流式的豬突過來了;所以,最終在兩處出口前,隻留下橫七豎八的幾十具屍體之外,甚至連門邊上都沒有摸到過,就再度被打的競相潰退而走了。

  然後,這不代表事態就有所好轉的結果。乘著損傷慘重的敵勢再度被擊退的間歇,虎著臉的老關也見縫插針的粗暴審訊起那幾名偶獲的俘虜來;只是得出的結果有些讓人意外;這幾名俘虜的身份很雜,實際上來自不同的地方和出身來歷,既有附近鄉村的漁民和樵夫之類,也有臨近鄉鎮土豪的家丁,或又是石香鎮本地商人的護院,還有個居然是水路私販的成員。

  而按照他們的口中所供述,負責帶領指揮他們的乃是幾名前衙役和鄉下莊頭,奉命聚集到著石香鎮來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至於那名突入進來造成十多人死傷的壯漢,亦是甚有來歷的知名人物,乃是四會城中數一數二大紳蘇太公家的護宅教頭,一條鐵杖威震山林而別號“鐵杖魯”的魯平西,在地方上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遮奢人物了。

  這個結果不由讓周淮安的心思愈發的沉了下去,他們的來歷越複雜牽涉到的方方面面越多,就代表這次事件設計的格局和圖謀越大;而這種壯碩大漢乃從四會縣城前來支援和加強當地行事的消息,則是代表了正在縣城裡的義軍所部已經不能指望了,連帶著前去拜會的旅帥鄧存止嘔怕也是有所危險了。

  而鎮子中的廝殺聲也是愈演愈烈,尤其是在前去市關的方向,探子一次又一次的輪番派出去,卻一直不見回來報信或是聯絡的人;只見遠處的火光與濃煙塵囂直上的廝殺聲卻在慢慢遠去當中。

  唯一讓他比較安心和倚為憑仗的,則是經過幾番戰鬥所鼓舞起來的士氣後,這裡至少還有五百多名武裝起來的青壯可用;而這時候,除掉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而缺乏存在感的呂副尉,剩下指揮資序和威望最高的人選,無疑就是已經初步習慣了以他馬首是瞻的隊副老關了。這樣就算事情走到最壞的一步,他也有相應的力量來對策一二。

  這時候,從另一個回來的出口方向, 卻是被哨兵意外帶回來一個滿身盡是汙泥而濕淋淋的人;赫然是之前那位負責值守堆場的隊正,只見他的頭盔和甲衣都不見了,只剩下一身烏漆墨黑的搭子和短跨,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像是垮掉了一般。

  “完了。。都完了”

  見到了周淮安之後,他夢囈般的用一種極度悲觀失望的聲音,似乎自暴自棄似得喊道

  “四面八方都有賊人的埋伏。。”

  “前去接應的弟兄被困住了。俺也被擠到了溝裡摔的不醒。。”

  “起來人都不見了。。只剩一地的死屍。。”

  “這下只怕市關裡的校尉他們,更要不得好歹了。”

  然後就戛然而止的被周淮安一個響亮的耳光,抽的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起不料身來了。

  “你在胡說什麽渾話,想要自亂陣腳和人心麽。。”

  而老關亦是很有默契的上前怒喝道

  “害我們大夥都不得好死麽。。”

  “外間的弟兄明明還在拚死應敵。。就等著我們去援助。。”

  “你又是什麽心思,敢如此詛咒他們麽。。”

  周淮安不由在心中歎了一口氣,著起來老關還是不肯輕易放棄那點指望啊,而借著這個由頭來提醒自己啊。

  “就這麽帶著被動應敵,也不是長久辦法。。”

  但轉念一閃之後,他還是是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

  “重新挑選一些膽大敢戰,又尚有余力的人手。。”

  “隨我向外衝一衝,先把散落的弟兄找回來,”

  “也當是給大夥兒探出條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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