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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37章,回歸
  已經是一片殘破的石香鎮外,已經臨時立起來了許多杆子,以及被拔得精光而吊在上面的無頭屍體。

  而鎮外的小河邊上,臨時扎營下了涇渭分明的數部人馬,與先行入駐在鎮子當中的端州土團旗號,形成了某種半包圍形的對峙。

  隨著這些營地之間奔走往來的身影,在一些傳聞和謠言也在流動和醞釀當中。

  “那些土蠻和水耗子是怎得說的”

  “說是草賊之中,有呼風喚雨的神異之人”

  “請來了祝融神而肆意發威,把整條街都給毀了”

  “還能一邊廝殺一邊噴火,預伏的人手實在阻擋不住,就只能給對方衝了出去了。。”

  “撲你母,這都是什麽鬼玩意兒。。”

  “是軟蛋貨色給自己臉上塗金麽。。”

  這幾部人馬的上來歷和成色各異,他們有的是在小江水上討生活的江盜,有的是往來近海的私販子,有的是山中土蠻的酋首,還有來自外域的胡商手下。。

  這些往日幾乎沒有多少機會產生交集的人物,都是因為地方上某位至仕老大人毀家籲難的作保和派人奔走聯絡,才得以聚集在這裡;

  雖然這位老大人禮部退下來後,才追贈秩比從五品的郎官,但畢竟是一位致仕的前京官,在這文教不興,窮辟蠻瘴的嶺南外州地方上,還是相當令人無比仰望的遮奢人物;就算是在日常裡,哪怕是主政一方的下州刺史,也要放下身段和姿態來時時派人請教和上門問安的。

  因此,在這次嶺東的局面崩壞而草賊竊據廣府,太守以下正印、佐貳諸官相繼畏賊如虎棄守逃亡的情況下毅然站出來力挽狂瀾,最終在一片歡呼和慶幸生聲入主州城開始主持局面;

  僅僅是對於各自地方的豪強大戶招呼一聲,就有一呼百應的聞風而動,遍地拉出了許多的土團和鄉兵來,暫時維持住了端州境內大部分地方的事態。

  而光是在這位老郎官麾下,就發動和聚附了足足數千人馬,並且都用官庫裡的甲械武裝了起來;然後,他又挾以大勢,而派出子弟四處招撫那些山蠻、江盜、私販的邊緣勢力,以出身前程財帛子女為誘,收編和驅使於討賊平逆的旗號下,同時挑撥和剿滅那些不順之輩;

  而這十香鎮的攻佔易手,也不過是其中全面發動起來後的邊角余波之一,只是此時此刻,這些勢力首腦人物的面色都很有些不好。

  雖然他們各自的理由和動機都不盡相同,但是在目的上至少都是暫時一致的;就是籍著這個來自北方的草賊竊據嶺東之機,向朝廷交上一份投名狀,來獲取招安或是被洗白成為良人的資格。

  因此,相比那些大戶豪強為背景所組織起來的土團兵首領們,他們顯然更加賣力和拚命的多,付出的代價也要大得多,但是到了最後,居然還能讓一隊草賊給突破了出去;

  是以,那些與官府素來親厚的土團將官們,顯然開始拿捏這樁事情,來卡扣他們的利益分成和實現允諾的犒賞。甚至搶先一步掌握了防要,而拒絕了讓他們後續人手進入鎮子的要求。

  而聯袂起來打算討要個說法的領頭人,也剛剛將一名負責聯絡和交涉的土團軍將,給團團包圍起來堵在了鎮外。

  “當初是你的人說,這裡有許多鹽巴和鐵器的。。”

  居中一名銅色皮膚而頭戴羽冠的頭人面色不善的發難道

  “結果偶們寨子足足有兩百多丁壯,去見了祖神。。什麽東西都沒有找到”

  “這是當偶們是可欺好騙的麽。

。”  “都說在這兒囤積了許多值錢的香藥和布帛,”

  隨後赤膊膛胸,毛發濃密如的人熊江盜大頭目,也緊隨著質問道

  “弟兄們拚了命殺進去,卻只有滿嘴巴的塵灰”

  “難道他們都白死了麽”

  “既然是沒有事先的好處交割出來,,”

  另一個長相異於東土而深目鷹鼻的蕃商代表亦是大聲道。

  “就不要怪我們自己去取了。。”

  “最扎手的市關那頭,還是靠我的人和手段才拿下來的。。”

  “難不成你們已經等不及要背約了。。”

  “你們可是已經佔足了四會城裡的好處了。。”

  長相凶狠而孔武有力的私販頭子,更是毫不掩飾的威脅到。

  “難道區區十香鎮的這一點點利頭,都舍不得”

  “那也莫要怪怎們,一拍兩散自行其是了”

  “我得兒郎可是砍了足足三百多的草賊人頭”

  “就憑你那些土團,還想上天不成。。”

  “正是這個理兒。。”

  其他人更是群情激昂的作勢抽刀握柄大聲附和起來。

  “大不了怎們各自回頭叫人在拚上一場好了。。”

  “看看你們這些土團狗子的骨頭硬,還是俺們兄弟的刀子更利。。”

  在這一番的搶白和威脅之下,眼見到這名代表官府方面的土團官,也不再更多的言語和堅持而讓出道路退倒一邊的默許態度;這才洶洶然的呼朋喚眾的向著殘破的鎮子呼嘯而去。

  “文校尉,這怎麽使得”

  這名土團官身邊的人不由的急切起來叫到

  “鎮子裡剩下的可都是心向朝廷的義士和良善之民啊。。”

  “為了裡應外合協助官軍,拿下那些個草賊可是出力良多啊。。”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了。。”

  看起來有些老態的文校尉,也不由深沉的歎了一口氣。

  “如今草賊之勢尚大,而官府尚需生聚實力。。”

  “各路義兵也是各有心思和所求。。老大人也要有所顧及一二的,”

  說道這裡,他的表情和眼神再度變得堅定起來。

  “眼下,也就姑且借助這些雜流,來拖延和消耗一二草賊之勢。。”

  “就算鎮中雖然有些義民,但也只能為顧全大局而有所取舍了”

  “待到日後朝廷光複,加倍從這些雜流身上討還回來就是了”

  然而他有緩了緩口氣道。

  “在他們動手之前,先把你親熟的那些人都撤出來吧。。”

  “其他暫且顧不上的人等,就當他們是為了國家的大計,小小的犧牲一二了”

  “但是回頭過來,還是讓那些撤出來的人手,多多宣揚一些,”

  “這些粗鄙草賊的殘逞以橫和倒行逆施,而為害鄉裡慘絕人寰的罪跡吧,”

  “但憑校尉吩咐便是了。”

  這名來自鎮中的代表眼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也只有唉歎一聲的接受了現實,卻是心念一轉開始盤算起自己的利害得失來。

  畢竟,文校尉剛剛給了他一個臨時的權益之便,讓他可以決定撤出來避禍的人選,這也算是變相的收買和安撫了把。畢竟在那些鎮民之中他並不是最有影響裡的一個,但也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場,以及相應的親疏遠近啊。

  。。。。。。。。。。

  而在繼續行走了兩天后,重新進入廣州近郊的地界之後,這支停在一處廢棄驛站中休息的隊伍,私底下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和尚兄弟,俺這條命就是你的撿回來了”

  攤在擔架上形容銷骨的呂副尉,無必認真看著他的道。

  “所以,俺欠你一條命。。”

  “日後有什麽差遣盡管說便是。。”

  有了這個的開頭和先兆,接下來在巡視那些數十名傷病號過程當中,差不多有大多數人都表達了類似的感激或是相應的謝意;

  僅僅是因為,周淮安在這一路上輾轉奔逃當中,始終沒有把他們這個形同累贅的病號給丟掉,反而嚴厲訓斥和震懾了那些提出類似想法或是傾向於付之於行動的人。是以這些在生死之間的危難關頭,一言一行點點滴滴所產生的感激情緒和念頭,都多少被有所被放大和強化了。

  他當然是笑納了這一波的意外之喜, 只是在表面上還要做出某種不以為意的謙虛和恬淡來;然後一本正經的告訴和寬慰對方,這只是順手而為而已實在不敢過太多的貪功,更關鍵的是他們本身必須有求生的意願,或是一路堅持過來的堅定信念雲雲。

  順便拿自己從知音體裡知道那些爛大街的小故事和段子,輸灌了一堆似是而非的廉價心靈雞湯,讓對方陷入某種很有道理的不明覺厲當中,也算是為將來進一步的額發展打下了更加深刻的鋪墊了。

  這一次的帶隊逃亡過程,在危險和存亡的逼迫下,周淮安算是將自己的生體掃描和探測能力給徹底壓榨了出來,再加這套不明的輔助系統所帶來上夜視和遠視能力,而為這一支人馬提供了某種趨利避害式的模式,並且在幾次緊要關頭及時從野外獲得了補充和助力。

  但是作為相應的代價,是他不得不吞食了許多高熱量的東西;比如上百斤石蜜和肉脯,十幾隻臘鵝,大半條牛後腿什麽雜七雜八的,才保證自己不至於太過虛弱而累倒在半路上。

  雖然盡量進行了遮掩和文飾的處理,還是讓那些同行下來的義軍將士多少有些驚奇不已,而得出這位和尚副管疑似“饕餮在世”的傳言和議論來。

  但是更大的收獲先是在人心上的,比如將跟班小七給變成自己某種意義上的崇拜者,而老關帶領的那十幾個手下,則是成了某種意義上說一不二的班底;連帶這一起逃回來的百十號人,在這段時間潛移默化的日常服從和認同當中,大都隱隱成為自己在怒風營當中,最直接或是間接乃至潛在的擁護和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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