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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216章 各方
交州城的子城中已經是燈火搖曳的夜深時分,宵禁巡邏的刁鬥和敲更開始響徹在街頭巷尾之間,但卻完全無法遏製一些鬼鬼祟祟穿梭往來於高門大宅之間的形跡和身影。而有時候當面被撞上了,就連那些夜間巡哨的士卒,也仿若是熟視無睹一般的錯身過去。

 其中就包括了剛剛參加完一場宴請歸來,層位交州城中三駕馬車之一的交州刺史髙鄩一行人等。

 相比白日裡在城頭上正望著敵勢而滿肚子心思的曾袞,坐在人力抬舉搭子裡的交州刺史髙鄩則是滿心的後悔和不甘,他本是文資的出身;也並沒有什麽出彩或是異於他人的地方。

 雖然在叔祖高駢麾下貴為先鋒兵馬使之一,但是實際上沒有領過一天兵,也沒有身先士卒直面過敵人。只是因為高駢調任別鎮之後,需要有人來看守和經營他在當地所聚斂和置辦的產業,才特地表他為交州刺史。

 而那些本地出身的官吏和土團軍將,也是看在他乃是一代名將高駢從孫的份上,這才尊他為交州名義上的治臣和最高官長;但是一旦嶺東嶺西相繼陷沒而朝廷輸供斷絕,他們下定決心投附那些草賊之後,他這個刺史也就失去了最大的用處,而被名存實亡的架空起來。

 但是好歹念在身為當代名將親族的淵源,對他頗為禮遇而榮華無憂,甚至連他名下的私產和田宅都沒有觸犯,而依舊可以為他滋生孽息和出產。但是這曾兗一來就不一樣了,他抄盡城中大戶以充軍資和犒賞尚且還不夠,甚至連髙鄩為首合作者的身家也沒有放過,而一一令他們要為朝廷“破家籲難”。

 而在前前後後付出了這一切的高鄩,依舊還是那個被人高高架起來,充作會走路的活印把子的交州刺史;就連當初高駢留給他看護產業和傍身的三百家將、部曲,也給人以統一用命為由奪了去。因此,一想起家宅裡被搬走的那些珍玩寶貨,他就是一陣陣的肉痛和心疼;

 相比之下,那位桂管經略李瓚都要比他好過的多,依靠聚攏起來的上千部曲,還有投附在他麾下的那些豪族家兵,如今官拜安南副都護兼營田度支使,而添為城中實質上的二號人物。

 說實話他自認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和欲求,隻想在這交州刺史的任上安安穩穩的多撈幾年,隨便將那些在他名下看顧的產業在翻上一番,難道這也不行麽。因此,他不免對曾兗迅速轉念成仇而暗生怨恨起來;若不是對方乃是以殺官造反起家的草賊,他只怕會另想一條出路了。

 只是他在回到自己的宅邸而關上烏頭大門之後,卻發現月光清朗的庭院之中,赫然等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大吃一驚道:

 “塗貞,你竟還活著。。爾等不是都沒於草賊了麽。。”

 隨即髙鄩就反應了過來,頓時臉色一寒對著這位昔日的部曲之一狠聲道。

 “你竟然還有臉回來,我乃名門高氏子孫,渤海公的族親,再怎的不堪也斷然沒有從賊為悵的道理。。”

 然而,他嘴上說的固然是義正嚴斥,心中卻是已經電光火石般的閃過一連串複雜盤算。

 這位名為顧留夢,字塗貞的家將,乃是江南東道明州都押牙的出身。這次能夠被放回來並且輕易潛入這如臨大敵守備森嚴的大羅城中,只怕是有軍中分量不輕的人物為之呼應和遮掩的結果。

 “明公所言甚是,我輩自當不敢有汙高令公的門楣。。”

 顧留夢卻是更恭謙有加的繼續道。

 “只是還請明鑒一二,小人苟全此殘軀,卻是實在不忍見。。。忍見令公留下的大好基業。。就此葬送於別人的一己私心啊。。”

 “更不忍見明公久鎮交州的一番苦心和恩德,盡數付諸東流而難以獨善其身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竟敢非論朝廷的守臣麽。。。”

 髙鄩的語氣愈加嚴厲,心中卻是暗自籲了一口氣。

 “我又有何德何能。。。”

 “明公又何須妄自菲薄呢。。”

 顧留夢卻是察言觀色之下心中愈加酌定的繼續宛聲道。

 “那賊首尚有言轉告於明公曰:非我族類其心必殊。。自古以來,勿論誰當政於安南,都是我漢家的臣民百姓”

 “可要是安南大亂不休而對方空虛,那就平白便宜了那些蠻夷之屬了;這才有對頭興師前來的因由。。。”

 “真是巧言令色。。”

 髙鄩重重哼了一聲,卻是伸手示意他入內避嫌。

 。。。。。

 交州西北面的武峨州(今越南太原附近)境內,亦是烽火連天。

 屍骸遍地而燒成一片白地的小城邑邊上,一支支服色雜端的土蠻軍隊正在重新聚集起來,隨他們聚集起來的還有那些裝滿東西的騾馬,以及被繩子捆手成一串串的,衣不蔽體哭哭啼啼的女子。

 他們大多頭纏青布巾而跣足,裝備有(竹)桶子甲、皮兜、長槍、手標、偏刀、藤牌、山弩、竹箭、桄榔箭等器械。其中驍勇者方得紋面,而紋面愈多者愈為陣前斬獲越多的勇士之屬。

 這些蠻軍正中的青黑大旗上是一組銀繡的北鬥七星,而伴隨的旗幡上則是代表本族祖神的鎏金虎頭人身銅獸。在旗幡下的空地上,又有許多牛羊被拖倒帳前黃沙地上,逐一的宰殺分肉給各部勇士分而炙食之;

 又取出內髒丟入頭戴羽冠的巫祭所圍攏起舞的熊熊火塘中,而發出一陣陣氣味刺鼻的焦臭和煙雲,以為吉兆;再用銅角收集的牲畜鮮血澆沃在那一面面林立陣中斑駁翻綠的銅鼓之上,而讓那些描述著上古射獵爭戰傳說的鼓上花紋攜刻,愈發顯的猙獰可怖起來。

 而在全新搭建起來的褐色獸皮大帳之中,外表粗豪而身材短胖的大酋首羅奉義,正在開懷大嚼而吃的胸前綢布大裳和肚腩上盡是油漬和殘渣,卻渾然不覺的舉著牛角杯粗聲豪飲道。

 在許多銅鼓擂動的韻律聲中,還有赤膊紋面的各洞勇士在帳前空地上做那激烈的角鬥搏戲,哪怕爭鬥的汗水淋漓血流滿面而絲毫不為所動,直到其中一方血肉狼藉的徹底倒下,才在一片對勝者投擲金銀飾物的歡呼和怒吼聲中,被拖出去換上其它人來。

 羅奉義欣然而自得的坐望著這一切,充滿了某種心潮澎湃的憧憬和野望。當初羅氏先人也只是黃氏大部某支,諸多附庸部眾麾下的一個小寨子,因為在各洞爭地械鬥的“打冤家”當中脫穎而出,而取代逐漸衰敗的原蕎頭洞主;後來又乘著黃氏之亂與朝廷討伐兵馬四殺之際,就此擺脫了對黃氏宗主的附庸身份,而在林西州收納流亡自立門戶下來。

 如今的羅氏大部通過累世的婚姻和吞並手段,名下領有林西、德化、琅芒三個羈縻小州內,約莫七洞的洞丁百姓十數萬口,又有湯泉、祿索等五個羈縻小州內的大小十九洞為附庸,而常年奉獻錢糧物產和丁口勞役;

 因為早在十多年前,那些原本勢力最強的黃氏、儂氏的刺史、洞主們,由於勾結南詔叛亂的緣故,被官軍剿殺屠戮的死傷累累,而相繼勢弱至今未能恢復舊觀;反被羅氏這般坐而觀望落井下石的別部乘勢火並,蠶食和吞並了不少外圍的寨子和人口。

 自此經年累月下來,羅奉義所率領的羅氏部已經成為整個西原蠻,乃至安南都護府羈縻得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蠻中,隱隱位列第一流的土蠻大勢力了。

 因為他們世代生活得地方多山而峽谷和小盆地遍布,由此隨地勢天然形成一個個大小洞、寨為名的聚居區域所在;其中稱洞者大者形同一縣,小者也有一鄉之地;而寨子則是比同漢地最基本的鄉村單位了;每寨都有相應的頭領和貴人,鑄造銅鼓號令之所在稱之為“都老”。

 但是因為土地雖狹卻尚且肥沃並雨水充足,農耕和畜牧皆頗為發達;因此各洞地方上號稱“黎庶甚眾,糧粒豐儲”;又蓄養有大批的奴婢之屬為驅使;因此正處於原始氏族到奴隸製之間的社會心態;其中又接近漢地而開化著,亦是建有相應的官衙、集市、寺觀和學堂等。

 其中土產有生金、銀、銅、鉛綠、丹砂、翠羽、洞緂、練布、茴香、草果諸多名目,時常沿山中多條水系放流而下,以售於平原地區各逐其利,因此作為各洞的上層大人們過的還是頗為豪富,動輒阡陌綿連於山野而莊園連雲,役使奴婢僮仆數以成千上萬。

 而其中各洞主多擇選了領下勇猛健壯者,操習刀槍弓弩而謂之洞丁。這些洞丁往往勁捷能辛苦,穿皮履善射獵,上下山不頓。其相仇殺時彼此布陣,各張兩翼以相包裹以人多翼長者勝之。因此這些西原蠻的部領大人、洞主們,平時就沒少為山地水源草田林木之類歸屬,而頻繁的發生械鬥乃至世代的仇殺不休,也練就了頗為彪悍無畏的民風和血氣(傳統)。

 雖然他們平日裡就相互爭鬥不休,維持著相互鬻口為貨,掠人為奴婢的傳統;但是一旦有強人手腕將其統合做一處;那就會變成外出寇掠、肆虐地方一大禍患了;在歷史上斷斷續續持續貫穿了上百年,叛服不定的“黃氏洞之亂”,乃至十多年前為南詔所誘的七源洞大首領兼刺史李獨由,引南詔入寇的土人朱道古所在門山部,就是其間最好的寫照。

 而如今乘時而起的羅氏大部,顯然亦是其中想要師法先人的後繼者之一。事實上,他這個奉義之名都是前代羅部大人所聘的塾師給起的,取其忠奉節義之義。

 但羅奉義並不是天然受人擁戴的長男,也不是前代大人最喜歡的幼子;卻能夠在十幾個同輩兄弟當中,以粗豪的外表和令人鄙薄的做派,脫穎而出乃至笑到最後,顯然不是運氣使然的事情。雖然一貫有所傳說他是被祖神所眷顧的星命之選雲雲。

 這一次他所出身的羅氏大部兼帶那些附庸部眾,攏共拉出三萬洞丁而裹挾西道江沿岸各部,自此號稱五萬大軍的陣容,當然不只是為了寇掠區區幾個州縣財帛子女的胃口而已;按照他那位早年從南詔敗軍中收留下來的謀士段階所言,如今唐廷暗弱而內亂不止,安南海陸困絕又逢內訌,合該是羅部崛起稱據之時了。

 更妙的是就像天意使然一般,他的大軍才出得富仙山,就撞上了前來尋找姻親為外援的漢地豪強代表,這就更加師出有名的好辦了。他如此思慮著,就見自己的親都長匆忙越過喝得東倒西歪的人群,而面無表情的給他送過來一封綢布包裹的事物。

 “既然有更好的名義,那些人也就沒有用處了。。”

 片刻之後羅奉義突然站了起來,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都拉出去砍了祭神吧。。”

 霎那間紋面的彪悍士卒衝進來,將堂上正在飲宴當中的頭領當中,某些做唐人打扮的給不由分說拖出去,又變成托盤上血淋淋的首級奉了進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和他臉上似曾相識的表情, 不由讓某些人想起了多年前尚且年輕而粗壯的他,帶著數十名隨從趕回來闖入病重垂危的部領大人居所,然後將整個莊園變成血色的那一幕。

 “喜事啊,真是大喜事了。。”

 然後,羅奉義才對者猶自表情各異而沉寂當場的洞主、峒將們,意猶未盡搓著油膩膩的粗短手掌朗聲道。

 “是漢家的都護邀我去討賊呢。。”

 “祖神保佑,我羅氏大部入主安南的時機已經到了。。”

 “凡大(紅)河流經之地,漢家的田土,財帛子女盡管取用呢。。”

 “大家都可以做刺史、將軍,還有大羅城中的珍寶財貨,等著我們去享用呢。。”

 “大頭領完賽(萬勝),。。。羅王完賽。。”

 當即堂下一片歡呼雀躍的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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