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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202章 南天二
這場遭遇戰或者說是衝突,也之秩序了小半天的時光,就在夜幕的昏色到來之前就結束了。

 數層高的大海舶對單層覆頂式的小長船,站在乾舷邊上居高臨下壓製對方的費力仰攻;只見發箭如雨飛而擊墜如雨點下,殘肢斷體和船板碎片蕩漾在血色來不及衝淡的海水當中,幾乎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屠宰和殺戮情形。

 船上有的是改造過的鐵單弩和連弩,還有陸戰用的毒煙火球和火油罐,以及配套的小型投擲器,以及若乾固定在船上權做臨時武裝的車弩(床弩);這可是在《衛公兵法·攻守戰具》裡號稱:“其牙一發,諸箭齊起,及七百步。所中城壘,無不摧隕,樓櫓亦顛墜”的大殺器啊。。

 所在船體本身沒有什麽問題的情況下,根本不休這種近戰跳幫式的海戰。反倒是對方所使用的木質硬帆和纜具什麽的,卻是很好的天然引火物;而這種快船的船體結構強度也是相當有限的。無論是遭到撞擊,還是用車弩射擊水線下,都很容易產生破裂而進水翻沉。

 因此,正攀咬和固定在那艘昆侖舶上的那十幾條大小梭形長船,幾乎沒有得到脫離和反應過來的機會,就已經被緩緩靠攏過來的幾艘大海舶,給輕易的碾壓進水裡或又是撞翻、掀倒、撕裂在海浪之中。

 於是,除了最初迎擊的那幾條狹長帆槳快船當中,有兩隻落後的見機得快而不管不顧的拚命掉頭逃走之外;剩下的敵船幾乎都被海面上逐漸靠攏起來下錨的大海舶,給團團圍攻個正著而不得走脫了。

 然後,這些由大船錨定在海面上,所構成的臨時堡壘和火力投射平台,根本沒有給對方多少跳板近戰的機會,就將他們給攔截擊殺在了高出水線的乾舷之下了;就算偶有少數揮舞著搭鉤和繩纜的漏網之魚,逞著一時之勇僥幸爬上來,也難逃整好以暇的刀矛齊下,被重新戳翻、剁死而跌落下去。

 很快大多數困在原地進退不得的梭形長船,不是傾覆就是著火燒成一片。而開始有人競相跳海試圖潛遊逃亡,卻又成了船上強弓勁弩繼續攢射的活靶子了;事實上在這片遠離岸邊的海面上,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他們也根本遊不出多遠來就不得不沉入海底,或是奄奄一息抱著碎片的挺屍漂浮在海上,而成為放下追擊小船的俘獲。

 最後,就只剩下其中一隻最大的梭形帆漿快船,還夾雜在一片密密麻麻隨波蕩漾的殘骸當中左衝右突的,困獸猶鬥試圖繼續反抗下去;周淮安也沒有心思再在對方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和製造多余的意外損傷了;

 “車弩和毒火球準備好了麽,發出旗語快點送它上路吧。。”

 隨後,就見那幾艘靠得最近的大海舶之上,飛出了拖著濃重煙跡的火球和飛馳如電的成片巨矢,狠狠的擊砸在了這艘帆槳快船之上;霎那間在慘叫聲中燒成一片的上層建築,連同水線下被擊穿的破口所傾倒出來的人體和雜物,構成了這最後一股海匪終末的一幕。

 突然底艙下有人回報聽到了異樣的動靜,對方居然有人潛入船下來進行那鑿船之舉,這顯然也是對方在絕望之下的最後垂死掙扎了;只是這是用來遠航的大海船,在龍骨下有數層肋板包裹而成的船殼,而不是河船那種相對結構輕薄的事物;至少潛在無法借力的水裡時,光靠一些刀斧短時間內是沒法取得成果的。

 而且,在周淮安這艘海舶還頗為奢侈的用了包銅皮的船底,來防漏防滲兼帶隔絕那些附生的藤壺之屬;所以這些來自水下的襲擊注定是徒勞的努力;

 當然了,周淮安對此也不是聽之任之而毫無對策對策;根據在索馬裡附近的海域,見過那些國內油輪對付那些簡陋海盜的經驗;他讓人放下小船去往船邊張開幾張帶鉤連在一起的大網,而從兩邊劃動著拖過船底,頓時就撈魚一樣的纏裹住十幾具掙扎的人體而拖出水面來。

 然後靠攏的各船相繼放下小船,而匯聚道周淮安的坐船上,逐一通報起具體的傷亡和損失來。可以說除了一些器械上的消耗之外,人員的損傷缺失微乎其微的。

 因為主要的戰鬥是站在船舷邊上,在手牌的掩護下對著敵船放箭的殺傷模式;所以相比被攢射和火燒得飄滿浮屍和碎片的那十幾條敵船,最後己方付出的傷亡是以兩位數來計算;而且其中還有半數是因為在船上站不穩,而跌倒或是撞倒其他東西才造成的損傷。

 至於那些賊寇所用獵弓、木弩什麽的,就根本射不透聚集在甲板上義軍士卒穿戴好的甲衣,而只能傷到一些露在外的手臂肩膀什麽的;反倒是那些奮力投擲出來的手斧、梭鏢、短矛什麽的,還有些真正的威脅;只可惜相應的射程未免太近,而絕大多數都落在了舷乾下的船殼上了。

 最後才輪到那艘看起來死傷累累而遍體鱗傷的昆侖舶上幸存者的處置;隨後就有一小船人被帶到了周淮安的坐船上;領頭是一名深膚凹目寬袍大纏頭的番人,對著衛士環立之下立坐甲板中的周淮安,握胸鞠身道用一種古怪的腔調道:

 “外番下臣,謝過上國大人的援手了。。”

 按照接下來結結巴巴的自我介紹,這名番人卻是來自獅子國/僧伽羅(斯裡蘭卡)的一名當地貴姓,名叫賓加納,多年前也曾經過入貢東土一次;此番卻是代表管領十一城主的家族,載滿來自天竺沿岸的寶貨特產,前來謀取通商之行,此外還有船上一些沿途上船的一些乘客和商旅之類,就不一而述了。

 只是在對方的隨從當中,突然有人突然有些難以置信的驚喜叫了起來。

 “恩公,是恩公麽。。”

 卻是一個小包頭的矮胖身影,在身前衛士推搡下拚命的對著周淮安揮手引起注意道。

 “我是山諾啊,就是那個被您救了一命的山諾。。”

 “且放他過來問話吧。。”

 周淮安點點頭道。

 “果真是恩公在上啊。。如今卻是威風八面的好令人羨煞了。。”

 名為山諾的矮胖子,抹著腦門上的汗水道

 “怕不是一方守臣了吧。。竟還記得小人真是五感銘內啊。”

 然後幾句簡單攀談,才知道在那次變亂裡失去了大部分家當和人手之後,他居然由此想法子找船出海還弄了一個通譯的差事。雖然在廣州是沒法再呆下去了,但總算是在交州開始新的生活和事業了。

 而這艘昆侖舶抵達交州之後,原本已經售賣了部分貨物,然後又想向廣州而去,但卻受到了當地商人和港埠管理的勸阻,聲稱那裡極其危險而專劫殺外藩人等雲雲;但是作為船主的賓加納不知道出於什麽考慮和想法,在將信將疑之余還是堅持出海了,結果就開門不利的遇上這種事情,差點兒就遭了全船覆滅之災了了。

 因為在之前的抵抗當中船上的人員傷亡不少,再加上船身和帆纜等處頗多受損而不宜繼續遠航的緣故,所在在周淮安的建議下,很容易就接受了就近隨這義軍的船隊,轉回交州港去修繕和補充一番再出發的建議。

 然後回到昆侖舶上的對方,又緊接著從船艙內搬了幾十個藤編的大箱子,撐著劃子傳送了過來,聲稱是作為對上國大人及其部屬不吝援手的謝禮雲雲;周淮安也毫不客氣的收了下來以安其心。

 “我可以信你麽”

 在此交割期間,周淮安私下裡對著山諾道。

 “還請恩公盡管吩咐就是了。。”

 他頓然有些驚訝和緊張道。

 “只是我在交州才被聘上船的,只怕是所知不多。。”

 周淮安微微一笑,這廝還算有點職業道德和底線,而不是隨便投靠的牆頭草。

 “我打算委任你為。。廣州通貿館的初等通事官。。這些東西都交給你處理了。。”

 “待到安然抵達廣府之後,你就去通貿館向當值的主事王啟年報道吧。。”

 “他自然會教導你該怎麽做。。一定要接洽好這船的外番商旅,做的好的話自然會有你一番富貴前程的。。”

 “多。。多。。多謝恩公的提攜了。。”

 山諾看起來有些誠惶誠恐的道。

 “小人定然竭力以報便是了。。”

 然後,對方又從船艙裡趕出來十幾名紗裙裹身而不同的女子,同樣也是對上國大人周淮安私人的饋贈;周淮安捏了捏鼻子,還是讓人帶了過來安置在專門的倉中;雖然這些女子大多是膚色偏深色系的南亞或是東南亞種,並沒有符合他審美口味的存在,但是回頭作為賞格配給那些部下也好啊。

 然後這番的動靜,頓時引得他所在船上士卒們紛紛跑出來,一片好奇的圍觀和議論聲。

 “這就是昆侖奴吧。。”

 “昆侖奴不是號稱漆黑如炭, 還能善於梟水潛匿麽。。”

 “這些娘們怎麽也看不出來啊。。”

 “娘的,穿的可真少呢。。”

 這些無心的話語,卻讓周淮安突然想起歷史上的一個笑話。

 因外唐代常年有大量外域的奴隸被販賣到東土來,所以唐人通常以皮膚尚黑的人種為昆侖屬,以皮膚尚白者為泰西屬;所以也鬧出了不少笑話;

 比如將來自非洲大陸三蘭國(今索馬裡地區)渡海販運而來的黑叔叔,和東南亞群島上尚未被外來南亞次大陸的僧伽羅人給滅絕的小黑人種土著,給混在一起統稱為昆侖奴了。

 又將黑發黑眸淡黃膚色居多的羅馬人稱為大秦種,而一度視為周天子乘八駿出西方所留下的血裔;還有把經由阿拉伯人和波斯賈販賣而來,伊朗高原上的雅利安種,與來自東歐的高加索人種和環地中海地區的白奴,統一都叫做泰西(泛希臘地區)奴。

 諸如此類的不一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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