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許都。
白雪皚皚落在屋舍之上,這已是最後一天了,街道上不時能見到百姓在自家門前掃雪,相熟的,或不熟的也在年關與人善意的打聲招呼,這天風雪終於停下來了,許都上層的氣氛,也變得緊迫起來。
有身影大步從皇宮裡出來,端方的眉宇間,盡是森然之氣,拂袖走出宮門,許褚招手讓停放那邊的馬車過來。
“一幫愚者!”
曹操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皇城,口中低語了一句,便坐進車廂內,車轅緩緩駛離,身後一群護衛咵咵的踏著步伐跟隨在後,他撩起簾子望著人來人往的鬧事,回想起朝堂上並不親近他的那幫文武在責問,何時處置在皇城中殺尚書郎的公孫止。
他伸手在小爐上烤了烤,哈出一口白氣,“真不該答應白狼,惹的一身不是。”苦笑的呢喃一聲。
片刻偶,曹操朝簾外騎馬而行的許褚問道:“仲康,上谷郡那邊有什麽消息過來?”
“沒有……”
隔著簾子,外面甕聲甕氣的話語傳過來時,讓曹操大皺眉頭,答應公孫止做這出戲,原本也存了看他笑話的意思,將近一月的時間,上谷郡沒有半點風吹草動,反而在朝堂上他被煩的要死。
簡直太過扯淡了。
“既然沒有消息,那就好消息!看不成笑話了,得盡快把從朝堂上平息下去。”曹操長歎一聲,撩開簾子朝那邊的大胖子吩咐:“去大牢。”
“不回府嗎?”
曹操擺擺手:“不回了,回去也是烏煙瘴氣,這年關乾脆那隻白狼一起過算了,你著人去買點肉食,隨後帶過來。”
大概定下了主意,簾子隨後放了下去,馬車駛過寒風凜凜的大街,下個路口拐了方向,在車夫的吆喝行人的聲音中,朝府衙大牢那邊過去。
與此同時,牢房內。
“外面當真沒有消息過來?”
拿著一支剝了皮的狗腿,在手中晃了晃,公孫止削下一片肉丟進沸騰的湯鼎裡,皺著眉頭,口中發出疑惑的話語,放下狗腿,舔了舔手指頭上的血跡。
“不管如何,總該有點消息,定壤、雲中的華雄、高升應該會坐不住,上谷郡那邊能坐的住只有李儒……莫不是曹孟德刻意將情報劫下來?”
此時,房間裡,正與李恪拚著吃肉的巨漢,聽到主公的疑惑,濃眉緊皺,一把推開遞來的酒,“我要節製了。”隨後,呯的一巴掌拍在幾案上,濃密的虯須抖動:“主公莫要擔憂,真要是曹孟德乾這般做,老典等會兒提戟在前,保主公殺出城去。”
“還沒到那份上,繼續吃你的。”
公孫止將那塊狗腿丟過去,“曹操就算有那個心,現下袁紹未除,他可不敢再豎一個敵人,囚禁於我,只會讓上谷郡乃至邊境五郡都入袁本初之手,到時候他面臨的壓力更加大。”
屋外,響起腳步聲,房門吱嘎一聲推開,監牢潮濕的寒風擠進來時,一道身影提著大串肉食走了進來,哈哈大笑:“剛剛我可聽到公孫提到我曹操的名字了。”
“哈哈,真是說曹司空,曹司空就到了。”公孫止也笑起來,去將對方手中帶來的鮮肉放到鼎邊。
那邊,許褚在後面進來,將門關上,自覺的坐到典韋那一桌,三雙眼睛互相盯了盯,大胖子指著桌上煮好的幾塊白肉,“我能吃嗎?”
“放開吃!”典韋頗覺得這胖子與自己有些臭味相投。
這桌說話間,另一邊,曹操取下披風,抖去雪花,在公孫止對面坐下來,隨意的拿過桌上一塊肉,切成小片吃進嘴裡。
“公孫在這裡過的快活,曹操在外面可過的煩惱哪!”他嚼著肉,將小刀丟到桌面,笑道:“你想詐出一些心懷叵測的人,可惜到頭來,一點消息都沒有,你麾下的人派系混亂,倒也是一條心。”
公孫止擦了擦手上的油膩,瞥了他一眼,“一條心未必,但總歸有幾個能乾的人在幫忙兜著這事,該是沒捅破,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所以……這事就算了。”曹操笑臉漸漸收斂,眯了眯眼睛:“不然,小魚沒掉到,反被大魚給拖進水裡了。”
這邊,公孫止皺了皺眉,沉默片刻,“你是說袁本初?”
“你被困許都的消息,那邊也會知曉。”對面,黑色常服外罩皮裘的身形,大刺刺的抬起一條腿壓著座墊,手肘放到膝蓋上,豎起手指:“……你要知一件事,不管你白狼是不是真被囚禁於此,袁紹絕對放過這個機會,等冬雪一化,必然會咬上一口。”
指尖垂下,指向對面沉默的公孫止。
……
天空陰陰沉沉的又飄起飛雪,許昌城外,自徐州來的一支隊伍緊趕慢趕的,終於也在年關這天來到城門下,卻是猶豫了幾下,劉備望著雪花紛飛下的牆廓,仿佛在斟酌一些說辭。
“大兄,快給曹操發去信函,咱們兄弟三人總不能在這關頭在馬背上過夜吧。”張飛嚷嚷著從後面過來,“過完這年,借了兵,咱們好打回去,嫂嫂他們還在呂布家裡呢!”
提青龍刀,棗紅馬的將領望過來,沉下臉輕喝:“三弟,休得這般語氣與兄長說話。”
“本就實話!”
張飛拿著銅鈴般的大眼瞪回去,丈八蛇矛指著前方城池:“到都到了,又在猶猶豫豫,好不爽快,真是能急死個人。”
“翼德休要埋汰我。”劉備微微回頭看他一眼,面上看不出表情,他歎口氣:“為兄只是在斟酌見到曹司空,該如何說話,眼下也考慮的差不多了,派人入城吧。”
馬背上,張飛粗獷的大臉方才露出喜色,“這才是好兄長!”旋即,派了一名快馬持著劉備的信物飛馳入城。
不久,天也快黑了。
………
牢房裡,話語還在繼續。
“……袁本初想咬上一口?”公孫止點下頭,手指敲在桌面呯呯作響,“遠去幽州攻軍都山,路程太遠,他怕我中途脫困,錯失良機,所以絕對不攻那裡……”手指沾了沾酒水,往左一拉,“山道雖險要,可上黨郡的位置絕對是必取之地,拿下後不僅能連接並、冀二州,還能阻礙我上黨郡連擊中原的商道。”
“看來你心裡早已料到了。”
“早就想過一遍,他袁紹真要敢上太行山,上黨郡的黑山軍可不是不是當初那幫山匪了。”公孫止笑了笑,將那碗酒水端起一口灌下去,呯的一聲,放下來:“論那片山麓作戰,他會吃大苦頭的。”
“對了,那個任紅昌什麽時候給我?”
“暫時不行,她還有她用處,等沒用了,我親自派人送到你面前,隨你處置。”
曹操話語正要繼續說下去,身後傳來敲門聲,許褚抹了下雙唇的油膩,過去開門,牢頭躬身在門外,“稟司空,外面有人來報,說徐州劉備前來拜見。”
公孫止皺起眉:“劉備?”
“此人,我倒也聽說過,沒什麽名氣,前些日子陶謙老兒死了,把徐州讓給他,倒是讓我生了半天的悶氣。”曹操笑著說了一句,朝外面那牢頭揮了揮手:“給他安排在驛館住下,今日我誰也不見。”
“且慢。”
長案後,公孫止抬手:“不如讓他也一起過來吧,正好聚在一起煮酒論英雄。”
話語中,嘴角上揚,露出森白的牙齒。
“曹司空現在就見備?”
剛下榻驛館的劉備兄弟三人接到前來引領的人,頗有些吃驚。 關羽微闔鳳目,將靠在牆上的青龍刀持在手中,“兄長勿怕,我和三弟一起隨兄長赴宴。”
黑臉大漢也拿過蛇矛點了點頭。
不久,三人隨著引領的人出了驛館,此時天已黑盡,也不熟悉城中街道,稀裡糊塗進了府衙監牢,此時外面又有重兵把守,待進了裡面,看清楚一切,張飛嘀咕道:“他娘的......這曹操果然是請我們吃飯,吃的還是牢飯,乾脆打殺出去。”
“我三人兵器未卸,當不是進監牢,翼德休要魯莽。”
三人中,走在前面的劉備無喜無惱的寬慰身後的兄弟,走過狹窄的一段通道後,有侍衛過來讓他們卸了兵器,張飛攤開空蕩蕩的雙手:“兄長,你就不該說話,這下連兵器都沒了......”話語陡然停下,他嗅了嗅鼻子,“這是狗肉,還真在吃飯,曹操難道喜歡在監牢裡吃年飯?”
“翼德莫要再說,過去看看便是清楚了。”
兄弟三人,警惕著還是邁開腳步朝那邊投有燈光照出來的房門,大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