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跑過長廊,書房輕輕的門闔上,李儒躬身從裡面退出,走過屋簷的時候,余光在廊柱下,醉酒的潘鳳和少女談話的身影上停了停,並沒有多看的意思,徑直出了後院,隨後與前面還在喝酒的數人告辭,方才出府乘車離去。
“剛剛好像是郡丞從那邊過去了,潘將軍你快起來,擅自闖到後院,說到主人面前,也抽你鞭子的。”
香蓮轉回頭來。剛剛看到了走過的人影,心裡著急起來,忙去拉住對方胳膊,咬著下唇使勁的拖動,“.……你好沉啊,快起來!!”
“.……我…….我老潘可是有福氣的人……”醉醺醺的身形手臂稍使勁了點,將面前的少女甩的踉蹌不穩,差點跌倒,他迷迷糊糊的拍了拍酒壇,臉還在壇口蹭了兩下:“.……都督可舍不得打我鞭子……你陪我說說話……要不就走開……我在這兒坐坐……看看有沒有女人從天上掉下來……做我媳婦。”
香蓮捏了捏手腕,剛剛被這醉漢猝然甩了一下,還有些疼,也跟著抬頭看了一下星夜,“哪有女人從天上掉下來的,那還不被摔死,潘將軍,你趕快離開吧,不然我叫侍衛把你叉出去。”
“你敢!”
潘鳳抱著酒壇靠著柱子慢慢起來,鼓起銅鈴似得眼珠子,瞪著少女:“我乃揚烈將軍……誰敢叉我走……我自己走!”
腳步虛浮,搖搖晃晃的走了兩步,就停了一下,這邊又沒侍衛,香蓮咬咬牙,跑上前去攙扶,本就是丫鬟,只不過待在夫人身邊,地位稍高一點,但這種事,到底還是要做的,這邊離宴會的庭院也不算遠,送過去就是了,一邊想著,一邊使勁的撐著彪壯的大塊頭。
不久,才將對方送回庭院那邊。
香蓮把這醉漢交給李恪後,方才大汗淋漓的離開。庭院裡打架也結束了,呂布早在潘鳳回來之前,就帶著家眷隨李儒一道走了,而武安國和旁邊的醉漢一樣,鼻青臉腫的坐在桌邊大口大口的灌酒。
此時有家眷的基本已經先走了,曹昂則讓芸娘跟著蹇碩去安排的房間休息,自己在這邊勸酒,隨後也喝上了,桌上還有菜肴肉食,武安國一碗酒剛喝完,呯的丟到桌上,臉上青紅交織。
“要不是閻、趙兩位將軍中間攔著,非把呂布這廝揍一頓,那日汜水關下,其他人上去就是送命的,一個個簡直草包,但是看他那模樣,我心裡就憋著氣,一騎一戟就當著三軍的面耀武揚威的大喊‘誰來受死!’,我肯定不幹了啊!當即就回了一聲,‘我來!’騎馬奔過去呯呯呯就是幾錘,那呂布也是反手打過來……”
曹昂捂著臉將頭埋下來,自己結識的這位兄長,平日不是這般模樣,眼下是喝高了,說到興起,一腳踏在凳上,手上也開始比劃,嘴裡劈裡啪啦的叫嚷,瞪大了雙眼:“.……直到十回合,我才發現兵器太短,打不過,隻好讓他一隻手了。”
庭院中剩下的幾人被他說的這幾番話逗的哈哈大笑起來,對面剛回來就趴在桌上的潘鳳抬起臉:“你這算個屁……要不是那天我馬拉肚子,哪裡輪的到你們這些雜將上去送死,該是我去才對”
周圍,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老潘看來也是喝多了。”閻柔笑了笑,“乾脆讓他們在都督府上坐下吧,今夜就到這裡,到是要麻煩蹇管事了。”
蹇碩低眉順目的立在那裡,聽到有人叫到他名字,抬起頭:“閻將軍說笑了,這是雜家的本分。”說著,他招來幾名仆人過去攙扶武安國和潘鳳。
後者掙脫開,搖搖晃晃的起身:“不用扶,我自己走!”李恪把酒碗放下,擦了擦嘴,揮手讓那仆人離開,他上前一把將醉漢攙住,往側院過去:“你不要別人扶,那我扶你好了,不過之前你跑哪兒去了?”
“哪兒去?找媳婦啊!”潘鳳偏過頭對他說了句,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是沒找到!結果隻來了一個香蓮……”
“難道香蓮就不是女的?”
哭聲戛然而止,潘鳳眨巴眨巴眼睛,一巴掌拍在李恪肩上:“……這就是緣分呐,你怎麽不早提醒我,香蓮還是夫人近侍,又常帶大公子,要是嫁給老潘,這……這……真是美啊!!”
“明天我就要到夫人那裡去提親……”
“你要幫我……你不會也看上她了吧……”
“不許和我搶!”
……
夜色加深,長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走過的也是行色匆匆的趕路,兩輛馬車駛過這裡,不久後,在一處宅院門口停下,後面的馬車也停了停,撩開簾子,李儒朝下車的呂布一家拱了拱手:“天色已深,溫侯、夫人,儒就此別過。”
“文優慢走。”站立門前,身形高大的男人拱起手送他。
車轅緩緩離開,呂布放下手時,身旁的嚴氏抿了抿唇,挽過夫君的手臂一起走進院門,“今日一宴,夫君顯得格外開心,有時也可多出去與當初舊僚多走動才是,想必公孫都督也不會怪罪。”
“……”呂布沉默著沒有說話。快進屋時,他拉過妻子的手,“有些事……夫人你不明白,若是能陪著自己妻女、兒子安穩過日子,其實倒也不錯。”說完,從婦人懷裡抱過已經睡著的兒子走了進去。
嚴氏站在簷下,只是歎口氣,知道丈夫心裡是有疙瘩的, 她跟著進屋不久,外面的街道,剛剛離去的馬車並未走遠,而是停在了附近一座小院門口,馬夫去敲了門後,院內的燈火慢慢從打開的門縫裡照出來,出現在門口的是高順,看到敲門的文士,臉上愣了一下。
“不請儒進去坐坐?”
高順很快恢復常態,身子側開,轉身往回走。院內只有一個庭院,五間正房,三間側方,只有個小院落,也沒有種上觀賞的花草,倒是有開墾出的一塊小田,種著蔬菜,顯得清平了一些。
“祭酒來找順有何事?”高順打開正中的房門,請了李儒進去,又去倒了些溫水,“若是讓我投效公孫止,大可不必了,我聽不慣口舌之利。”
燈火搖曳,暖黃照著喝水的文士映在關上的房門上,李儒擦了擦嘴,擺了下手,“我來非勸將軍投都督麾下,而是為溫侯之事過來”
“他心裡有結當捋順才是,你常在他身邊,該是知道的。”文士笑眯眯的望著怔住的身影,便是這樣起了一個頭。
夜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