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外面怎麽回事?”
房內,點起的燈火微微搖晃,暖黃的光線照著人的影子放下了長筷,外面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隨後,漸漸變大,有人慘呼了一聲。賈詡皺了皺眉:“……你出去看看。”
外面的嘈雜愈發熱烈起來,名叫阿二的老仆躬身後退,轉身就要去拉開門扇的一瞬,便是轟的一聲響動,整個房門陡然向裡左右破開,屋中燈火瘋狂的搖擺幾下,門口的那名老仆被震的後退了幾步,跌跌撞撞間,大叫起來:“什麽人?”
“滾出去!”
在他搖晃的視野之中,一身黑色袍服的公孫止出現在門檻前,臉上也沒什麽表情,跨過門檻,簡單的挽了挽寬大的袖口,揮手讓對面的那名仆人出去,便是徑直的走入屋內。
幾案後面,坐著的文士對突如其來的事態,神色依舊保持冷靜,看了一眼進來的身影,沉聲開口吩咐一句:“阿二你先去吧,順便把門帶上。”
“是……可是主人……”那老仆猶豫了片刻,還是恭恭敬敬的應道,饒過那高大的人快步走了出去。
門扇輕輕的闔上。
賈詡沉下氣,他雖然不認識公孫止,但腦中快速分析的狀況,大抵還是能確認的,便是抬起頭來,目光銳利:“閣下該是公孫都督,深夜登門拜訪,不知何事?”他站起身,一抖袖口,朝對面拱手,做出迎接的姿態:“.……只是詡長途跋涉遠來許都,身子疲乏,若都督不棄,明日詡親自登門拜訪,還……”
然而在他說話的片刻之間,腳步壓著二樓的木地板吱吱嘎嘎直響,快速的過去,公孫止一面走,一面挽動著袖口,目光冰冷的停留在對方身上,對面的話語說到“還……”字上時,挽起的袖口外,手掌陡然捏成拳頭,下一秒,拳頭捏緊,對準在正慢慢抬起的臉頰,露出短暫的驚愕,話語都轉:“……公孫都督,你……”拳頭猛的打下來。
呯
“呃啊……”
瘦長的身軀陡然挨了一記拳頭,止不住的向側面跌跌撞撞的邁出半步,剛穩下身形,又是一拳在視線裡放大,或許下意識的想要躲避,身子斜了斜,還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嘴角傳來巨大的疼痛感,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口中崩飛出來,賈詡帶著鮮血側倒下去,身子壓在幾案上,翻滾、落下,案桌上的餐盤、碗筷隨著灑出殘羹剩飯乒乒乓乓打翻在地上,一片狼藉。
“都督……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賈詡發髻有些散亂,嘴角掛著血跡,一顆牙齒帶著血絲靜靜的躺在不遠,突如其來的行凶,是無法讓人預料的,對方的作風更是難以琢磨。
嘶啞帶著疼痛顫音的話語說出口時,公孫止並不答話,腳步卻是自始自終都未停下來,直接走到地上狼狽抬頭的文士面前,隨手抓住對方頭髮,不顧賈詡劇痛的慘叫,一把將其提了起來,抬掌,凶戾的又是啪的一下。
賈詡發髻飛灑搖晃,整個人踉踉蹌蹌跌出好幾步,撞在書櫃上,嘩的一下,數卷竹簡紛紛掉了下來,受傷的身子順著書架倒下卷伏在地板上,門口有人敲響了,公孫止跨過兩卷散落的竹簡,彎腰撿起猛的朝後面扔了過去,這時,門扇推開,之前那名仆人持著棍棒“啊”的從後面撲上來。
嘭的一聲。寫滿字跡的竹片在仆人的額頭爆開,剛走出幾步的身軀直接倒地昏厥過去,叫聲也戛然而止。
賈詡捂著嘴角,臉上淤青的抬了抬目光,走來的身影背對著燈火,看不見對方的面目表情,只聽聲音森然的從陰影裡傳出,一隻大手同時伸下來。
“你叫賈詡是吧……”
一拳呯的砸下,卷伏的身軀的腹部受到重擊,賈詡整個人都顫抖的弓了起來,腳掌繃直的在地上蹭了幾下,緊咬的牙關裡,終究還是悶哼出一點痛苦的低吟。
在他前方,公孫止高大的身形邁著腳步來回走著,站定後,眼簾微闔的一瞬,抬腳踹了出去。
“.……毒士是吧!”
嘭
如鼓槌擂響,賈詡抱著腹部貼著地面如同炮彈橫移撞在書架支腳上,四五卷竹簡嘩嘩的再次滑落的砸在他頭上、身上,顫抖更加明顯劇烈……
……
步履踩過已散了的竹簡。
“反攻長安是你做的吧,郭汜李傕現在在我那裡了……”
嘭
賈詡再次橫飛,重重的摔向幾案上,猛烈的一震,翻滾落下來,疼痛已到了迷糊,隻感髮根猛的收緊,頭不自覺的被人提起,被鮮血模糊的視野裡,公孫止的臉蘊著說不清的表情,對方嘴唇張合,像是在說寫什麽,可惜他終究聽不清楚,微弱的聲音從喉嚨裡斷斷續續的發出:“.……別……別打了……”
公孫止抓過對方腦袋,隨後滿是鮮血的臉提到面前:“陰謀詭計?呸”手一甩,將賈詡扔開,伸腳將案桌上凌亂的東西一一踢下去,這才大馬金刀的坐下,看了一眼地上像條死狗似的身形,神情冷淡,只是以簡單的語氣開了口。
“好了,現在打完了,現在才是談正事的時候了,你要是敢說一個不字,或隱瞞什麽事……”刀鋒呯的插在桌面,“我不僅殺你,也殺你遠在西涼的家人,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你說對吧?”
賈詡微微抖動雙唇,盯著地面,他來許都什麽都算到了,心裡也有譜,甚至也有將公孫止這個人囊括在內,只是時間倉促,對方就直接殺了過來,就算有什麽陰謀也出不了這驛館,對方的架勢,他真拿捏不準,會不會一言不合就殺了他。
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開了口:“都督……有什麽話……就問吧。”
“曹昂是不是真死了?”
地上,身影點了點頭,“回……稟,都督知曉……那日……詡見到曹昂屍首已經……被砍的面目全非……亂兵之中,我也有控制不了的地方……”
“.……曹操在宛城,為何隻受了一點皮外傷,按理說,他在城內,根本沒機會跑的了,看來是你賈文和與人串通好了……可是曹府中人?”
賈詡此時沉默下來,對於這個問題,他並沒有回答,過了片刻,公孫止伸出手緩慢而有力的拍拍他的頭,“你不說,我也明白了,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幾案上坐著的身形收回手站起來,從文士的身上跨過去,走出幾步,背對對方:“那麽最後一個問題,豫州的瘟疫是不是讓張繡做的?”
燈火微微搖晃,地上的文士目光盯著對面的背影,沉默的可怕,還有血跡的臉上,偶爾有血珠從下頷凝聚到須尖上,滴下一滴。
“是……”喉結滾動,艱難的發出一個壓抑到極致的音節。
站立的背影動了一下,公孫止回過頭來,點頭:“真他娘的欣賞你!”提著早已出鞘的彎刀,裝正了身軀,跨步,猛的朝地上扎了下去。
呯
“啊”
賈詡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在這一刻爆發大喊了出來……緊閉的視線睜開,刀鋒幾乎是貼著他鼻子扎在面前的木板上,那一瞬間的驚嚇,以及死亡陡然的逼近,讓他身子在一瞬間都發麻起來,僵硬的繃直。
“我嚇你的……害不害怕?”公孫止裂開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反手又是猛的拔刀,顯出一片猙獰可怖,收起刀鋒之後,站直身體,便是跨門離開。
賈詡微微張著嘴好一陣,方才喘起粗氣,盯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扇,眼睛一眨不眨,下意識中,還在看對方會不會突然又折返回來,再來一個驚嚇,過了許久,外面走廊傳來人的喧嘩和腳步聲之後,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身體晃了晃,疼痛襲來,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