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
一聲聲戰鼓在城關外敲響,原野上,延綿而來的軍隊正組成方陣,濺起無數煙塵,後方的鳳翔軍士兵拉著一輛輛轅車在各處散開,將城中的攻城器械部件搬卸下來,開始在原地組裝,潘鳳提著巨斧促馬而過,不時催促:“快些組裝,想像本侯一樣,就要加把力氣——”
他聲音過去,綿竹關斜對的地勢較高一座山麓上,白色狼旗已立在了那裡,典韋、許褚、李恪一字排開,一張大椅擺在前面,撲上了虎皮。著狼頭肩甲的身影拖著披風走過來,踩出哐哐的甲片碰撞聲,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面後,將一封命令讓人帶下去,隨後,雙手放到扶手上,望了城關一眼,又抬頭看了看天色。
“這天氣看樣子是快要下雨了……”公孫止看著陰沉沉的天雲輕聲說了一句,收回視線,投去遠方的城牆:“你們說,靠南蠻之眾就像拖延孤的軍隊,想將我們士氣耗在那上面,這步棋走的對,還是不對?”
身後三人壓著兵器都未說話。
“其實是對的,只是他低估了孤的兵馬,那八萬西方聯軍可都不是吃素的啊…….這一處借兵南蠻倒是給孤送來了糧食,也正好騰出手來,迂回攻打這綿竹。”
下方,一架架雲梯無聲的在工匠、士兵手中立了起來,更多的還是拋石機已經架設出了基座,羅馬輔兵光著膀子將儲存的石彈從轅車上推下來,轟的一聲落地。
微斜的秋日天光裡,樹枝凋零,枯葉飄落下來,被一隻伸來的大手接住,公孫止手指摩挲著枯黃發脆的葉子,闔上眼睛,像是在感受攻城前的那一刻寧靜,“你們說,這些投靠劉備的蜀中將領、官吏就這麽想做從龍之臣?”
溫熱的陽光移過來,透過樹枝的光斑照在他臉上,眼皮微抖了一下,嗓音低沉的開口:“但可惜站錯了隊伍,孤就算有心網開一面,將來總是要被清算的…….”
山勢下方,高高的雲梯在人的手中完畢,交給了前方的西涼士卒手中,拋石機也在座最後的調校,頭戴牛角盔,持巨斧的騎士縱馬飛馳,呐喊:“準備開戰——”
潘鳳的聲音隱約的傳上來,大椅上的公孫止話語也在持續:“.…..這蜀地到時候也該清洗一番了,順便南蠻那些人也都留下吧。”
“晉王。”旁邊,散騎侍中劉曄低聲道:“.…..不管是吃人,還是殺了那些投靠劉備的官吏、將領,多少會給晉王留下不好的聲譽。”
下方有許多絞盤轉動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傳上來,就聽有聲音大喊:“放——”椅上的公孫止睜開眼睛,抬手擺了擺,視線之中,數枚石彈在天空劃出軌跡,朝城牆飛了過去,他輕聲道:“歷朝歷代,哪位開國君王心和手不是黑的?”
高大的身形緩緩站起身,下頷濃密的胡須在風裡撫動,一雙眼睛在陽光裡顯得森寒,話語低沉出口:“仁德就留給後背們來做就行了——”
五枚石彈接連轟的數聲砸在城牆、牆垛上,以及跑動的蜀兵之中,一片淒厲的慘叫、呼喊傳響徹城頭,不久之後,戰鼓再次擂響,震徹天空。
*
綿竹以北,兵器碰撞、喊殺如潮,夾雜猛獸的哀鳴在這片戰場上揉成了一團,然後爆發開來。
撲面鮮血的地面,人的腳步跨過殘缺的屍體,刺出重矛將撲來的蠻兵、虎豹捅死,隨後也被迅猛的野獸撲在地上撕扯時,鑲有一圈鐵刺的象鼻橫揮而來,將撲在人身上的斑斕身軀打的橫飛出去,鋒利的腳掌在地上掙扎抽動幾下,終於沒能在爬起來。
“呔那蠻將,可識得北地毗藍否——”
背負箭塔的戰象之上,曾經來自貴霜的毗籃大腹便便的操控韁繩朝對面的木鹿大王撞了過去,熟練的漢話說出時,兩頭戰象啼鳴著,凶猛的撞在一起,長牙在對方身軀劃出血痕,而這邊因為有鐵甲覆蓋,並未沒有受到多少傷害,巨大的震動之中,箭塔搖晃,毗藍差點從上面栽下來,而對面的木鹿大王也不好受,他只有一張坐鞍,全靠雙腿固定身形,劇烈的撞擊下,若非伸手拉住象耳,整個人已經被甩了下去。
意氣風發殺入戰場,木鹿大王也未料到對方軍隊之中,竟然也有戰象,這讓他原本能馴服野獸作戰的心態有不少打擊,加上對方戰象殺入戰場,原本有了扳回局面的趨勢,陡然間又被打了回去,那些舉著大圓盾,穿紅褲衩的西方蠻夷簡直就像人形的猛獸,一盾一矛,必然將他麾下的洞兵推飛,或刺死。
這讓他有了想要撤退的念頭……
血腥彌漫,腳下奔跑、騰挪濺起的灰塵升上天空,正中間的戰場上,揮舞刀鋒的藤甲兵被兩柄刺來的長矛釘的後退幾步,凶戾的嘶吼一聲再次拔腿衝上來,下一秒,晃動的視野裡,有鐵錘從那些西方蠻夷側面橫揮過來,轟然砸在藤甲上,傳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那藤甲兵噴出一口鮮血直接倒飛回去,在地上滾動兩圈,以趴著的姿態一動不動了。
身形敦實較矮的羅馬士兵持盾讓開一條道,一名名身形高大強壯的丁零人拖著長柄圓頭鐵錘大步走了出來,他們隻穿了一身皮甲,但因為從小生活草原極北的冰原一帶,恐怖的身形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來自南方大山之中的尼族勇士,再是瘋狂,陡然見到這樣的敵人,握刀的手都顫了下。
何況不懼揮砍捅刺的藤甲,在重型鐵錘面前,和穿戴麻布衣服沒什麽兩樣了,扎堆湧進羅馬陣線的藤甲兵猝不及防下,被突然殺出來的重錘,砸在身上,藤甲完好無損,內裡的血肉都迸裂開來,五髒六腑都在巨大力道下,震的移位,不走運的人被揮來的錘頭直接砸到腦袋,連帶藤盔一起摻和著腦漿中一起飛了出去,灑的到處都是。
隨著丁零人的支援正面戰場,羅馬方陣再次整隊,朝對面推進與兩翼的斯巴達人遙相呼應展開合圍。率領藤甲軍的兀突骨也夾在鋒線之上,單手抵在一面頂來的盾牌,用力將對方反推回去,揚起手中那柄銅環大刀轟的劈砍過去,將鐵皮包裹的盾牌砍出一條凹痕來,連帶盾後的羅馬士卒連連後退,然後跌倒在地上。
他身材極為高大,站在人群中也高出一個肩膀來,尤為顯眼,這一路殺進來的過程裡,死傷在他這口刀下的敵人已有八人,若是單挑,少有人能接下他這般巨力,正要將地上這名敵人一刀劈死時,揚起的刀鋒落下呯的一聲炸開火星,一柄長劍轟然飛來釘在他刀身上,然後落地,兀突骨轉過視線,廝殺的人群之中,馬蹄聲轉瞬即至。
他猛的側身,舉刀一擋,一匹戰馬直接撞了過來,空氣帶起呼嘯的聲音,一柄圓頭鐵錘砸兀突骨的刀身上,響起巨大的金鐵交鳴的同時,猶如鐵塔般的身軀舉著刀被這一擊硬生生打的後退兩步,同時一名藤甲兵被後退而來的兀突骨撞的翻倒在地。
“爾等南蠻之人也膽敢到漢境造次,都別回去了——”
奔行的戰馬上面,武安國的聲音呈出凶戾的一瞬,兀突骨穩下身形嘶吼:“來啊——”迎著再次衝鋒過來的戰馬揮刀猛斬,闊口獰笑裂開,刀鋒揮動中猛的偏轉朝下。
對面,呼嘯的鐵錘也橫揮開來。
呯——
——噗!
狂奔的馬蹄在刀鋒下陡然斷開的同時,呼嘯而來的鐵錘擊在兀突骨的鐵盔上,獰笑的表情凝固下來,模糊的視線中,斷腿的戰馬悲鳴一聲向前屈腿,轟的一下墜在地面,武安國也被摔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當他爬起來時,那邊的蠻將搖搖晃晃,隨後轟然倒了下去。
周圍藤甲兵、牌刀獠丁衝過來搶人,阿會喃、忙牙長也衝過來攔下武安國,不久之後,廝殺再次爆發開來,隨著兩翼的斯巴達軍陣推進合圍,孟獲再怎麽不會戰事,也看得出敗局已顯,隻得下達退兵的命令。
…….
西面天雲渲染出一片彤紅,老鴉立在樹枝發出滲人的啼鳴。
“怎麽就敗了呢……怎麽就敗了呢……”
“那些西方蠻夷不過仗著陣勢,下回我們也可以——”
“.……怕什麽?!一幫黑皮膚的蠻夷……”
扎營的河岸,孟獲洗了一把臉,四周圍攏而坐的洞兵用著尼族話細細碎碎的交談下午時的戰事,聽了一陣後,阿會喃、金環三結、木鹿大王,以及包裹腦袋的兀突骨已經過來這邊,神色間多是頹喪之氣。
“今日一敗,不是我們的原因,你們不要灰心,既然戰事已經打了,仇也結下了,尼族的勇士從不會因敵人強大就膽怯退縮!”
木鹿大王盤腿坐在地上,一隻手包扎著,透著血跡,他之前差點墜象,情急之下抓住大象耳朵,撇斷了一根手指,劇烈的疼痛讓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但是我們缺少對方那樣的陣型,以前在山裡靠蠻衝還能打贏……你看兀突骨,腦袋差點被錘扁,我覺得劉備這錢糧沒那麽好拿。”
“那漢將太過狡詐——”包扎一圈腦袋的兀突骨揮拳砸在一塊石頭上,若非他身體天賦異稟,再加上有鐵盔擋了一下,不然能不能活在還真難說,此時也是頗為羞惱:“今日大不了了,明日開戰,看我將那漢將擒過來!”
說話間,一名去往戰場收斂屍體的士兵急急忙忙返回:“大王…..那邊…..那….邊…..”
“怎麽回事?”孟獲心情本就不好,看著對方皺起了眉頭。
“漢人幫我們族人屍體都拿走了…….”
眾人面面相覷的跟著孟獲站起來,片刻之後,後者輕說道:“過去看看那幫人要耍什麽詭計——”
……..
昏黃的霞光照拂原野,一輛輛轅車在帖撒利人、努米底亞人拉過鮮血與屍體延綿鋪開的戰場,車轅轉動的吱嘎聲、人的腳步聲驚起一片片啄食碎肉的烏鴉,他們沿途將一具具屍體抬起來放到車鬥上,並未急著離開,而是有人取過清水將屍體洗淨,偶爾有馬蹄聲在遠方停下,他們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並未理會。
“他們在做什麽……”孟獲的眉頭皺的更緊,“……拿屍體做什麽。”
“綿竹關時,聽那漢人守將說,北地兵馬缺糧,該不會是……”
相隔老遠,眾人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視野穿過昏黃的天光,有猩紅的血漿滲出車鬥,順著車軸小溪般流了下來,陡然間,一頭烏黑的頭髮連帶頭皮被扔了出去,一名努米底亞黑人興奮的用雙手去拔扯什麽,矗立遠方的孟獲等人仿佛聽到空氣裡都傳來一聲‘嘶啦’的響動。
一張完整的人皮被他舉了起來,丟棄到地上,接著內髒…..頭骨……心臟……被剔乾淨的手腳骨頭,以及被小刀削的乾淨的整副胸腔骨架,只剩下血淋淋的肉塊被整齊的堆積在車鬥內,散發濃鬱的血腥氣,順著車轅再次轉動,駛向軍營所在的位置,留下兩條長長殷紅刺眼的轅痕。
其余方向,還有更多這樣的轅車,一些未死的蠻人尖叫中被破開了肚子,活生生將內髒連著血絲、黏膜一起拉扯出來,一名看上去經驗頗為豐富的帖撒利人對同伴嘟囔著比劃手勢,從對方手中取過刀,刀尖輕輕扎進瞪眼死去的蠻兵後頸,他手腕轉動,傳來頸骨錯位的聲音時,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刀鋒順著斜切,將皮肉割開,完整的取下頭顱,之後將屍體翻過來,從後別一刀嘩啦撕開皮層,就像屠宰牛羊一樣,輕松將整張皮剝了下來。
“手臂、大腿的肉最好,臀部的肥嫩…….”
說話的聲音中,一刀刀飛快的將大腿、手臂的上的肉都拚切留下,整齊的層層碼好,而剩下的一並丟在了荒野喂野獸。
……
“他們在做…….人脯?”
深山裡也有吃人的部落,像這種以軍隊方式吃人的,幾乎是沒有的,孟獲也沒有聽過這樣的事,但西南大山諸族彪悍,“烏戈國子民人人都能生食虎豹血肉,我西南尼族豈會輸給他們——”
“我們隻吃野獸血肉……”
兀突骨按著疼痛的腦袋幾乎氣的跳起來, 指著那邊屠宰屍體的西方諸蠻,大叫:“.…..他們是在吃人,這仗還打什麽,他們吃人,到時候我們連屍骨都回不去了!”說完,轉身就朝後跑,聲音嘶吼:“我要帶族人回去,不陪你玩了!我要回家啊啊啊啊——”
當天夜裡烏戈國五千多人開始後撤,其余人如木鹿大王、朵思大王也有了退意,天還沒亮,只剩下六萬余人的西南蠻軍拔營而起,但隨後,問訊而來的西方諸族聯合軍隊尾隨追殺,距離綿竹四十多裡時,整個尼族大軍被殺的崩潰,屍體之後也被整理起來,風乾做成人脯。
位於東南方向的成都,先是綿竹關求援信函送來,讓劉備憂心一陣後,不久後,聽到西南蠻王孟獲所領的七萬蠻兵音信全無,久久說不出話來,諸葛亮和法正在旁邊詢問了一句:“主公,信上說了什麽?”
“孟獲的兵馬……被吃了。”劉備喃喃說道。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話:原野白骨堆積,足有數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