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氣溫乾冷,哈拉克斯光複軍駐扎營地有著不同與往日的氣氛,此次他們自西而來,就是要趕下那個弑父篡位的皇帝,他們冒著嚴寒一路向東而行,沿途說服各個部落,加入進來,到的十二月初五,軍隊已擴充自三萬多人,令得軍隊上下士氣高漲,對於打垮那個坐在赫卡東比魯城的沃洛吉斯,是有著強烈的自信。
然而,抵達交界的這天晚上,前方的訊息堪堪來遲。
塞留斯人的軍隊早在他們還沒出兵討伐沃洛吉斯的時候,已經屠了馬爾吉亞那城,因為地域幅度較大,加上入冬後天氣寒冷,消息到的這裡已經變得遲緩,接到消息時,阿爾達班與軍中將領正在帳篷中,指著地圖商議戰爭的事……待到氣溫轉暖後,從哪裡開始打第一仗,及新加入軍隊的部落士兵如何安排等等……一系列的問題。
太陽剛落山,攜帶第一份消息的騎士已經入營,對於馬爾吉亞那被攻破,心裡多少有預料的,唯獨塞留斯人來的速度實在有些太快,甚至覺得東方那個國度就在帕提亞旁邊,因為他才救下那位塞留斯使者半個多月左右。
“會不會是貴霜那邊冒充薩留斯人趁機襲擊帕提亞?”帳中各部落的首領、軍中大將都有些迷惑,畢竟除了西面羅馬,就只剩下東面的貴霜,但貴霜帝國與他們相交還算融洽,數百年來從沒有大的衝突。阿爾達班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枕著下巴陷入深思。
不久,第二份情報也隨後過來,還沒來得及翻閱,更多的消息如堵塞的河渠陡然疏通了一般,不斷的送入大帳內。
油燈上,一片片吸氣聲讓火光都在搖曳。
馬爾吉亞那被屠城之後,數量龐大不明的塞留斯軍隊沿著北方橫線在原野上以極快的速度擊敗了雷米達爾斯的四萬軍隊,翌日,城池被攻破,文化之都尼薩焚燒成一片白地,近三十萬人被屠殺、俘虜,或驅趕逃離北方。
百牢門出兵救援,半途被擊敗,將領戰死,塞留斯人的軍隊直接南下,軍旗、騎兵左右擺開二十多裡,朝赫卡東比魯橫掃過去,沿途哨站、駐地、關卡三十五處,全軍覆滅,近兩萬人被殺死或俘虜。
不僅僅是突然出現的塞留斯人摧枯拉朽的殺來,還有另外的信息:沃洛吉斯在赫卡東比魯宣布他們是叛軍,將首要剿滅。
宣讀情報的聲音還在持續的響起,大帳中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阿爾達班向後靠在椅背,使勁的揉了一下臉,這下他和這支三萬多人的光複軍處境顯得有些尷尬了,與國內是叛軍,與外國,依舊是帕提亞軍隊,此去討伐哥哥沃洛吉斯,還有可能和那支塞留斯軍隊碰上。
而這氣氛中,他也察覺到了眾人的不安。
“都下去吧,事情還沒有到那樣糟糕的地步。”他安慰眾人說道。
夜深後,阿爾達班望著帳定難以入睡,坐起來又想了一陣,這才走出大帳,穿行過營地,篝火旁、巡邏而過的士兵都面帶惶恐,他沉著氣來到那位塞留斯老人的帳前,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裡面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披著毛皮的木床,聽到腳步聲時,毛毯掀開,之前服飾老人的帕提亞婦人一身白袍站了起來,風吹進來,裡面是空空的沒有其他衣物。阿爾達班揮手讓她出去,此時,公孫越坐了起來,取過一件裘衣罩上。
“.…..王,來我這裡做什麽,不睡覺?”他隨帕提亞婦人學了一些語言,能簡單的說上幾句。
阿爾達班搖搖頭,挨著老人坐了下來,看著地面:“你們軍隊打過來了,屠了兩座城,
幾十萬帕提亞子民死在戰火下…….而我還在反抗,讓我的國家更加混亂,今天軍隊裡的將軍們,眼神有問題……我擔心他們不會再往前走一步。”旁邊的公孫越一些聽懂了,一些不知道什麽意思,但知道塞留斯就是指的漢朝人,塞留斯軍隊自然就是漢朝的軍隊,按他那侄兒的脾性和統軍能力,應該是打過來了,老人伸手拍了拍像孩童般做錯事低頭的阿爾達班,活了一把歲數,大抵還是能猜出另外一部分不懂的話語,輕聲安慰:“…..普通人才有對錯,而你們是貴族…..是王就不會有對錯,我東方的軍隊打過來,你仔細想想……是如何發生的?”
“錯不在你身上……而是你的那位兄長,他不劫殺我大漢使者,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你的父親依舊還活著,那兩座城的帕提亞百姓還在過平凡的日子,阿爾達班王子,你說對不對?”
棕發深眼的青年捏緊了袍角,沉默的點了點頭:“帕提亞的災厄,是我那哥哥帶來的,他不弑父篡位,神靈就不會降下這樣的懲罰在我子民頭上!”拳頭猛的揚起,他起身面向公孫越,目光誠懇:“充滿智慧的塞留斯人,請您指引迷茫的阿爾達班,接下來我該如何去做才能拯救搖搖欲墜的帕提亞!?”
“很簡單……通傳全軍,外面的帕提亞人,告訴他們這場戰爭本來是可以避免的,但是你的哥哥沃洛吉斯卻把整個國家帶入了深淵,把罪孽都嫁禍到你兄長的頭上。”
啪——
拳頭狠狠砸在掌心,阿爾達班興奮的來回走出兩步,或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負雙手點下頭:“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哥哥難看的表情了。”他望去外面深邃的夜色,隨後低聲道:“如果我哥哥被趕下皇位,塞留斯軍隊能不能扶持我,協助穩定帕提亞的局勢?”
“當然可以,我漢朝向來都是禮儀之邦。”老人朝他笑了起來,很和善:“我們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大秦才是敵人。”
這個夜晚無法入睡的還有無數的人,遠在東面的繁榮之都,赫卡東比魯城籠罩在一片驚慌之中, 原本以為遠離這邊的北方戰火至少要等到春季天氣轉暖後到來,那時候這邊也已經召集軍隊迎上去,然而戰爭轉眼就突如其來,施虐北方尼薩的塞留斯人已經鋪天蓋地的殺過來。
凌晨時分,有些人沒有入睡,另一些人沒有深入睡眠,天蒙蒙發亮時,外面隱約傳來戰鼓的聲音,城頭上此時已是一片肅殺的狀態,帕提亞士兵哈著白氣奔走在城牆上,無數長矛在士卒跑動中哐哐的震響。
一面面盾牌壓上去,軍官的嘶吼聲裡,弓箭手背著箭筒上前,青冥的天色裡,他們視野對面的原野上,延綿的火把光照亮了天空,隱約能看到那邊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在一片嘈雜中聚集起來。
東邊泛起了魚肚白,空氣都是濕潤的。燃燒的火把逐一熄滅,傳令的騎兵飛奔在各陣列之間呐喊,漢朝陣列中間,白色大狼旗下,公孫止與眾將議下了攻城的細節,隨後派出數十名偵騎沿著城池奔走觀察。
兩個時辰之後,繪製的城池牆段大致輪廓便擺在了他面前,“這城有些不好下手。”公孫止騎著戰馬望著升上天空的太陽,然後望向前方,對面軍陣之中的是被驅趕而來的尼薩城帕提亞人,和沿途捉的俘虜。
淒厲的啼哭、哀嚎聲正傳過來,馬蹄原地兜轉,握著刀柄,緩緩閉上眼:“.……..四面都要打,試探他們的戰鬥力,找出薄弱的地方。”
鏘的一聲。
七星刀拔出鞘,提在手中舉了起來,公孫止睜開眼睛,閃過凶戾:“.…..把安息人推到前面擋箭。”
號角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