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安納托利亞,夜晚的空氣乾燥。
手臂、後背還有火辣辣的疼痛,偶爾額頭被溫熱的感覺,意識才慢慢睡夢中醒轉過來,眼皮微抖,能感覺到一絲光芒照在臉上,只是身子疲乏、酸痛的不想起來,戰事從最初到昨日方才停下,自己怎麽睡過去,都並不清楚。耳中仿佛幻聽般回蕩:“塞維魯!!”
“首領,撤回去啊——”
“殺塞維魯!他就在前面!!”
“聽說都督,斬了塞維魯一條手臂?”
“我們贏了——”
“大漢萬歲!”
……
頭上的溫熱挪開,濕潤的額頭暴露空氣裡,傳來一絲冰涼,公孫止睜開了眼睛,昏黃燈火映入眸子,在這恍惚之間,寂靜的帳篷裡,有響聲在側旁怯怯喊了一句:“父親。”
迪馬特拿著打濕的毛布蹲在木盆旁邊,見到父親醒過來,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連忙擦去臉上水漬。公孫止坐了起來,取過旁邊的衣物披上,抬起手招了招,那邊的孩子怯生生挪著小步。
“你還小,以後就叫爹好聽點。”看到身前的小人兒疑惑的點頭,公孫止忽然笑了笑,明白過來。畢竟生活在這裡,雖然會說一點漢話,但從斯蒂芬妮身上學來的東西,終是死板的。他拉過孩子,握住迪馬特兩支胳膊:“你害怕戰爭嗎?那個塞維魯有沒有打你?”
“沒…..沒有。”迪馬特搖搖頭,下巴微微抬起一點:“父……爹,迪馬特不怕,因為我有一個英勇的父親,最強壯的羅馬人都在他面前倒下了,迪馬特將來也要這樣,統領軍隊,讓別人在我腳下匍匐。”
公孫止撫著他頭上金發笑了笑,過的片刻,慢慢站起來。
“有志氣,但那要靠你自己……”公孫止摸著他的頭,隨後走開,小男孩抬著臉望著走過去的父親,神情裡多少有期待的,前方,披著衣服的身形停在簾子前,對還包扎著傷勢的李恪吩咐一句:“召集眾將議事。”
而外面熱鬧的喧囂也在同時傳進來,話語頓了頓,微微側過臉,對那邊的孩童說道:“你上面還有兄長,他與你不一樣,是個內斂、沉穩的孩子,往後的國家需要的,也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話語裡,對於迪馬特還有些難以理解,在生活的環境裡,羅馬人的壓迫、日耳曼人的困苦,都讓這個年幼的心靈渴望有強大的力量、上陣殺敵的豪邁,聽到父親說的那句‘有志氣’,心裡多少都覺得興奮。
公孫止轉過身招了招手,孩童跟上來時,他掀開簾子走了出去,說話聲、大笑的聲音、樂器伴奏的聲樂都在匯集在一起,在耳中變得清晰。拿下安納托利亞全境,羅馬人東門戶基本落入西征軍手中,只要再奪下海溝對岸的君士坦丁這座城池,從地利上來講,就算後面戰事吃緊、失敗,也能從容退去。
一堆堆篝火在營地間燃燒,更遠的方向,延綿二十多裡的軍營後方外營,世家的商隊重新聚集過來,縱然之前的動亂裡有了減員,但此刻根本看不出他們有過什麽樣的損失,通往外營的轅門人影進出,來來往往的,推著轅車,搭建出簡單的貨架,商販便是大聲吆喝,招呼過往的士兵,草原的勇士們,以及來自他國的雇傭兵。
而中軍相對要安靜一些,圍攏篝火的士卒不時說起戰死的弟兄,“前些天還看見李老七,還一起吃飯……兩日前打完一仗,人就沒了。”眼中多少有些濕紅,當中有人見到那邊走來的公孫止,連忙扯了一下正說話的同伴。
那邊,公孫止抬手製止,靜靜站在那士兵背後聽他繼續說,周圍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片刻之後,那士兵手拍在大腿上:“光是我一個人說,你們倒是也說啊……”隨後,察覺到身後有人,連忙轉過頭來,嚇得站了起來。
“沒事,我本都督還不至於讓下面的人連話都不敢說。”公孫止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要在意,便領著兒子朝大帳那邊過去,一路上,他攬著兒子,看著小人兒的表情,笑道:“將來你想要統領萬軍,就要做到讓士兵既畏懼你,也要信服你,統帥者,一言一行都要斬釘截鐵般的氣魄。”
迪馬特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父親,跟著走進了大帳。映入孩子眸底是,一群身形高大的將軍唰的站了起來,甲胄上鐵片獨有的摩擦聲都在響起。公孫止拍拍迪馬特的小肩膀,繞過中間擺放的篝火,以及上架著灼烤的全羊,油脂滋滋的正往火裡滴下。
過去的身影在正首位大馬金刀的坐下來,抬了抬手,站著的眾人齊齊拱手,大聲應了一聲,才落座,旁邊的迪馬特小心的跟著在首位側旁,挨著帳布的位置坐下,周圍諸將自然也看見了這個金發黑眼的小家夥,並沒有太在意。
“.…..大秦人口中的安納托利亞如今全落入我們手中,消息估計那位皇帝也應該知道了,但是那邊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們覺得塞維魯,或者說整個大秦接下來會準備怎麽做?不要說一些和稀泥的話,我要聽你們的分析。”
通紅的柴木劈啪跳出幾點火星, 李恪分割幾片肉拿去給那邊端坐的孩子時,周圍坐席上,閻柔、趙雲、馬超、潘鳳、郭汜等將也有如貴霜毗籃、安息塞什克等將,像這種並非正式議事,所有人倒是顯得輕松許多。
“主公,末將仔細看了一遍地圖,塞維魯停留的那座城池,跨著一條海溝,正面攻打非常困難,對方只需派遣一軍扼守那裡,或者直接把橋毀去,只能望著對岸歎氣了,莫不如尋海岸建碼頭,再打造戰船迂回登陸,從另一個方向進攻。”
閻柔的提議比較穩妥,更何況現在算是大勝一場,眾人多少還是保持謹慎對敵,保住現在勝利的情況下徐徐推進的心態,讚同的自然不少。但也有例外,趙雲眸子冰冷,拱起手,言語簡單直接:“閻將軍認為一個海溝就能把我們死死釘在這裡?我們自北地一路南征北戰,可有過舉足不前?”
他手收起來,甲胄摩擦,身形站了起來:“海溝這麽長,他們守得過來嗎?乾脆我們自己造一座橋,殺過去,塞維魯的人頭我替主公取來。”
語氣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