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一片箭雨,從兩側落入密集人群。
大量的血花濺了起來,一支箭矢擦過人的頭頂,釘在奔馳縮張的肌肉上,戰馬陡然發出悲鳴長嘶轟然前墜,馬背上的帕提亞人高高的拋飛出去,滾落地上又被轟鳴而來的馬蹄卷了進去,有的直接被射死在馬背上,屍體墜下來,腳踝還絞著蹬繩,被一路拖行著繼續朝前方奔跑。
唏律律——
麾下輕騎在視野中倒下,哈勞大聲嘶喊:“散開——”緊跟著身邊數百人也都在呐喊這道命令,密集的陣型飛快的朝前漸漸分開,挽起手中長弓側身朝對面迂回的那支塞留斯騎兵射過去。
猩紅的披風招展卷動。
迂回右側的並州軍裡,呂布在馬背上豎起了畫戟,原本射箭的並州騎兵在射過最後一撥後,迅速收弓翻出長矛,猶如潮水般再次迂回,人在馬背上夾緊了馬腹,伏下身體的瞬間,箭矢橫飛而來,然而鐵騎衝勢已成,與另一邊的並州鐵騎朝著中間的帕提亞輕騎環抱了過去。
“換矛,近戰——”滿臉濃黑的大胡下,哈勞發出巨大的吼聲。
已經意識到對方運用騎兵比他厲害不知多少,原本想以騎射消耗對方,片刻之間,就已經陷入被動裡,但此刻就算心裡再明白,已晚了。周圍帕提亞輕騎全部都是平民構成,並不是總督直屬衛隊,只有戰時才會轉農為兵,面對來自遙遠東方,甚至聽都沒怎麽聽過的塞留斯人的騎兵,他們顯得緊張異常,調動的陣型也變得遲緩、混亂,一杆杆長矛在馬背上有些搖晃的抬起,望著兩邊洶湧蔓延而來的異國騎兵,壓製不住心中的恐懼,臉上肌肉都抽搐起來,馬蹄聲越來越近,能看到東方人獨有的面孔時,有人極力張大了嘴。
“呃……啊啊啊啊——”
無數馬蹄踩踏大地的轟鳴聲,掩蓋了一切。
下一秒,巨浪轟的一聲拍上礁石。
重的騎槍在馬背上互相對刺,發出呯呯呯……一連串金屬碰撞聲、擦出一片片火花,更多的是矛頭刺入血肉的悶響,高速衝鋒的戰馬硬生生撞入帕提亞輕騎陣列,馬匹悲鳴掀翻在地,人慘叫中被飛速刺來的長矛直接貫穿身體,鮮血飛濺,有人反擊,密集的長矛刺過去,撞上的是鐵質的甲胄,矛尖在上面隻劃出一道道白痕,或撕破對方露出的布帛。
揮舞月牙戟的少女混在衝刺的騎兵當中貫入敵陣的一瞬,一戟刺破對方麻布上衣,帶出驚人的鮮血濺在她臉上,神色頓時一下變得煞白,看著在戟尖上扭動慘叫的帕提亞人,呂玲綺騎馬立原地有些發愣…….這就是殺人…….聽爹爹講的有些不一樣啊.……
她想。
這時,一名並州鐵騎從後面衝刺上來,持矛拔刀唰的一下將那還在慘叫的帕提亞輕騎頭顱劈了下來,血箭噗的一下從斷頸上噴上半空。
血腥味撲面而來,少女胃裡隱隱有些發嘔感覺。那名鐵騎收刀又抬矛刺落一人落馬,回頭:“先鋒,戰場廝殺千萬別發愣,還有……殺快些,不然還有一場趕不上了。”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呂布當年的老兵,也是將呂玲綺從小看到大的,可以說是叔父伯伯輩也不為過,發起衝鋒時基本上所有人都隱隱將她護在中間,將衝陣的最危險一刻替少女抵擋下來。
“啊,是!”呂玲綺點了點頭,一揮月牙戟,正了正臉色,清脆的嗓音嬌喝:“殺——”
周圍親兵也俱都和善的笑了笑,對付這樣的一群安息輕騎來講,還沒有袁紹麾下那幾支騎兵來的有難度,便是整齊的暴喝一聲:“——殺!”
喊殺聲掀上天空,
更多的騎兵從後方殺了進來,怒吼、馬嘶、拚殺的金鐵交鳴聲匯集在一起,在這片天空下劇烈的沸騰。位於陣型正中的這支帕提亞輕騎將領哈勞兜轉馬頭,不斷的發出命令,調整隊伍,盡管他已經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麽樣的敵人,也知道自己身邊這些騎兵與對方明顯存在差距,他目光看向那邊廝殺呐喊激烈的地方,被拱衛的窈窕身影明顯是一名少女。
“你們跟我來,把那塞留斯少女拿下——”
哈勞自身武藝也是有的,眼見無法調轉軍隊反撲,不如乾脆直接殺了敵人的將領。他身邊近千騎繞過糾纏廝殺的幾個小戰團,跟著前方的尼薩城將領邁起衝勢的騎兵突破過去,然後展開廝殺,有人掉隊死去,有人被纏住追逐開來,而哈勞的目光依舊死死盯住少女,手中長矛夾緊,坐下的戰馬速度越來越快,披肩的裘皮也在風裡獵獵飛了起來。
廝殺的戰場另一側,染著粘稠血漿的赤兔馬瘋狂的穿行過人群,不時劃出一道弧線,躲開刺來的長矛,反手就是一戟掛住帕提亞騎兵的腹腔,噗的聲響,將對方整個腹部都給拉開,形如腰斬,遠非常人的力道帶著屍體甩飛出去,漫天的內髒、血漿傾灑下來的同時,將另一名想要衝來的帕提亞騎兵直接砸落下馬。
金鎖獸面吞頭連環鎧的身影縱馬飛奔過去,余光裡,他看向女兒那邊,瞳孔陡然縮緊,“玲綺……”揮戟將旁邊落馬想要偷襲的敵人劈翻在地,一夾馬腹徑直朝那邊飛馳過去,手中畫戟拖行在地犁出塵土,身邊的親衛騎兵連忙追上去護著兩翼。
“喝啊啊——”
清脆的女聲不斷的爆發,克服了見血的障礙,呂玲綺揮舞月牙戟縱馬疾旋,她練戟也有很多年,都是父親親自教導,一旦習慣了戰場鮮血橫飛的廝殺,要比普通人強上許多,座下的馬蹄飛奔,背後的披風卷動出聲響,手臂與月牙戟仿佛連在了一起,劈、挑、斬、刺、砸,迎面殺過來的帕提亞輕騎不斷在少女面前墜下馬來。
側方,一名不同的帕提亞人衝出重圍殺了過來,滿嘴的胡須咧開:“.…..塞留斯少女。”只要拿下她,塞留斯騎兵再厲害也只能倉惶敗走了,想想就覺得血都在燃燒。
視野前方,距離越來越近,長矛一抖,吩咐身邊護衛的親騎:“你們擋住對方護衛,那塞留斯少女,交給我來——”
某一刻,照著對方側面刺了過去。
…….
稍遠,馬蹄瘋狂的翻騰,越來越近。
……
呂玲綺“啊——”的大喊,一戟穿透前方帕提亞騎兵腦袋,拔出帶起紅白的顏色的一瞬,紅翎晃動,她轉過頭的同時,疾馳而至的戰馬上,哈勞紅著眼珠,幾乎興奮的喊出:“塞留斯人…….”
不遠,火紅的身影騎馬斜插而來,披風嘩的一下抖開,畫戟破空呼嘯。
呯的巨響炸開,一杆畫戟硬生生斬斷探出的矛頭,陡然一翻,就往雙臂發抖的哈勞身上拍了過去,呂布也沒看清對方是誰,只聽“啊——”的慘叫,壯碩的身軀直接從馬背上橫飛了出去。這時少女才剛剛轉過頭來,看到,染著鮮血的俏臉愣了愣:“爹爹,你怎麽過來這邊了?”她偏過頭,眨了眨眼睛才發現離自己僅僅兩個馬頭的距離,一匹無主的戰馬局促不安的立在那裡,“嗯?這麽有匹馬在這裡。”
威猛的身軀促馬過來,目光掃去前方廝殺的戰場,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上了戰場,切勿分神,為父將來不可能時時在你身邊,當小心謹慎,不然你娘會難過的。”
“玲綺知道了……”
就在父女說話間,原本衝殺過來的護衛騎兵驚慌的發出大叫,有人跳馬下來去救地上的總督,身體翻轉過來,人的嘴都鼓了起來, 全是內髒的碎末伴著鮮血順著嘴角縫隙流了出來。
“將軍死了…….”那人慌的一把丟開屍體,翻身上馬大喊,引起周圍更多帕提亞人的混亂,不少人棄了廝殺的塞留斯騎兵,轉身就跑,整個戰場瞬間發生傾斜,呂布這才意識到剛剛殺的那個人,好像甲胄有所不同。
人既然已經殺了,呂布便不在這事上停留,接管了指揮權發出了命令:“把潰兵進行分割,逼他們投降。”
而在西面百裡之外的戰場。
三萬五千軍隊正在聚集組成陣線,雷米達爾斯提著鑲嵌寶石的戰刀,騎在馬背上低頭望著回來的斥候:“兩邊都沒有斥候的消息傳回?”
“總督閣下,我們碰到塞留斯人的另一支軍隊,很多……很多人…….全是騎兵,之前出去的人可能已經被他們獵殺,回來的時候,對方的騎兵已經朝這邊過來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斥候,目光抬起來,視野之中大片大片的部下正在列陣,發出命令的呼喊一直不斷的從遠方傳來,再過去更遠的方向,是一望無際的戈壁、零星的草皮,然後……一條黑線猶如潮汐般蔓延過來。
鐵蹄翻飛濺起沙塵。
陰沉天空下,密密麻麻的騎兵洶湧澎湃的呈出了兩條黑線,從兩邊合抱而來,著皮甲背負令旗的騎兵在隊伍舉起了牛角。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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