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歸回來,再到二十五萬兵馬南下,中間間隔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影響了整個漢朝的局勢,天下人都在惶惶不安盯著分別停留在並州白波谷,和幽州南邊的易縣的兩支兵馬,然而真正主事的那位北地都督,人已經到了太行上黨郡。
山林之間已漸顯枯黃。
南下的馬隊在拜會過上黨郡太守於毒,駐留了幾日,便是直接過了天井關,陽光微微傾斜,下午的某一刻,隊伍停下休息,鋪滿落葉的樹林之間,是沙沙的腳步聲在走,典韋背負雙戟在一顆樹後面嘩嘩的放‘水’,李恪遠遠的跟在公孫止後面,旁邊還有面容冷靜,頷下一圈濃須的曹昂,巨漢放完水跟上來的時候,兩人之間還在說話。
“子脩看上去並不擔心這二十幾萬人南下啊。”公孫止伸手拿開擋在前方的樹枝,聲音低緩,隨後看向慢一個腳步的曹昂,“不擔心你父親那邊?”
曹昂搖搖頭,將彈回來的樹枝固定,繼續跟著:“都督這般做,昂都能看出來,我父親他們未必看不出,自然沒什麽好擔心的,只是…..昂有一事不解,都督為什麽執著一個王爵?”
走到林子的邊緣能看到蒙蒙一層水霧籠罩山外的景色,公孫止沉默了片刻,語氣沒有之前的低沉,反而笑了笑:“子脩覺得我若不要王爵,還能要什麽?要土地,我已有二州之地,還有浩瀚的草原,甚至西域,只要我想,唾手可得!”
他伸手在曹昂肩上輕輕拍了拍,將他攬了過來,一起看著蒙蒙的山勢,有時有鳥雀從裡面穿行過去,“只是兄弟們跟隨我南征北戰,從東面殺到西面,又殺回來,建功立業為的是什麽?若是天下一統,我把軍權還給朝廷,信不信,第二天我就身首異處?他們要坐的是這親手打下來的江山的,而不是為漢室!”
“人性重私。”
“對,人性本就有私欲,何況這關系到他們光耀門楣,關系到數代之後能不能成為大族,能不能享受廟宇祭祀。”公孫止看了一陣風景,轉身回去,“而且這天下也需要太平,可劉備、孫權不會妥協,怎麽辦?那就只能打,可你父親攔在中原,真要動手,多少也有十余年交情,動手之前多少要發檄文,學袁紹那樣罵罵他…..但我沒有,所以你父親那邊大抵也是看出來了,他麾下謀士們想必也分析出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真正操起兵戈,就派了一個叫王朗的人過來,也不知想要做什麽,但扯皮肯定是有的。”
回到隊伍中,曹昂翻身上馬:“那麽,都督是想要讓昂回許都,談攏封王之事?”
“不。”馬背上,公孫止輕輕夾了下馬腹,緩緩行進裡,他說:“你若回去,你父親更不會同意封王給我了,你是嫡長子,而且文武兼顧,軍中大小將領都頗為信服,如今更是精通戰陣之道,比在許都府衙中長大的曹丕,更適合那個位置,如此一來,中原和北地就真的要打仗了。”
曹昂皺起眉頭:“都督到底有何用意,還請明示。”
“其實本只是為王爵一事,只是沒想到你父親的態度顯得曖昧。這事就讓人猶豫不決了,一旦開打,三五年都難以分出勝負,到時火氣打出來,兩邊基本沒有收手的可能,何況朝廷在你父親手裡,我若進攻,就變成了反賊,大義上,我站不住腳,跟著我的兄弟們也都成反賊部將,還有最大的可能是將你父親推到孫權、劉備的陣營裡,這些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到時候這大漢才是真正的亂了。”
秋風拂過林野,紛紛的黃葉飄落下來,就像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公孫止的話在偏斜的陽光裡,顯得格外刺耳,但內容卻是實實在在的擺在他們面前,打!很有可能面臨的將是三家諸侯,不打,大家繼續割據,天下難以一統。
“這一兩年裡,我都沒想過要打仗,我打了很多年,從二十幾歲,打到如今四十一了,也早就打夠了,所以啊,能不動刀兵的時候,我也不想動刀兵,要是劉備、孫權能放下警惕,大家一張桌子好好談談多好?我公孫止一向以理服人的。”
“……何況還有好多事沒有處理,西征回來,麾下將士的封賞還沒下來,朝廷那邊斟酌來斟酌去,總不是個辦法,對吧?還有這些年北地一直供應部分西征軍後勤,你看看李儒、王烈幾人,都餓的皮包骨了,讓人看了心疼,我總要做些犒賞一下後方的官吏、將士……這一一數下來,也足有十多個事擺在面前要做。”
叨叨絮絮,有些癲狂的語氣之中,公孫止頓了頓,回過頭衝曹昂笑了笑,目光卻是冷冽到了極致:“說了這麽多,其實是衝子脩發個牢騷而已,古往今來,哪有什麽真正的仁慈,我為漢人計,但從不為漢朝計,像我等諸侯將來一旦天下大定,交出兵權,就只有死路一條。改朝換代已經是必然的了,王爵只是第一步,然後……”
他說著話,走出了這片林野,遠方的夕陽如血染紅了天際,“.……漢室就沒有了。”
隊伍緩緩前行,曹昂沉默的跟著,一些事情長在曹家時,其實就已經明白了不少,年少時純真,倒也沒不會去想太多,可現在也是三十來歲的年紀,有了妻子和孩子之後,人一下就長大了,對於公孫止所說的內容,不管哪家諸侯最後大定天下,都不會有漢室,下面的文武,支持的世家都會不遺余力的在背後謀取最大的利益,若是交出軍政權利,怕是剛剛平定的天下,立刻就會有造反,重新洗牌。
中原的曹家終於還是邁不過去的坎,只是眼下雙方還有利益相連和些許情義牽扯,雖然時間一長,曹操故去, 那中原戰火必然掀起,這不是公孫止想看到的,也不是曹昂想看到的,不管最後誰輸誰贏,百姓都最大受難者,兩邊家眷也難有幸存。
……
三天之後,兩千人的馬隊下了太行山,已有快馬帶來了訊息,名叫王朗的使者已在野王城等候,太守王匡作陪,另外來的隊伍中,還有一輛頗為奢華的馬車,像是女子乘坐的。
“女子?”這情報讓公孫止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旁邊的曹昂:“你父親,莫不是還準備送一個女子給我?”
曹昂尷尬的笑了一下,對於自家父親的脾性,他最了解不過,好人婦成性,這幾年裡,他也有和母親悄悄通信,知道府裡又納幾房妾室,就連當初的張繡寡嬸也沒有放過。
“應該不會吧…..”他輕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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