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妾身帶懿兒、孚兒出門踏青,整日看書會傻的。”
“去吧,早些回來。”
望著妻子牽著兩個十一二歲大的兒子,帶著眾多仆人出了院門,身形俊偉的男人,一身青礬深衣,腰系大帶,顯得倜儻大度,簷下站了一陣,鳥雀立在枝頭歡快啼鳴時,他轉身回到正廳當中。
裡面隱隱有小聲的讀書聲,乃是從一名二十左右的青年口中朗誦,看到父親皺眉從身前走過,隨後放下竹簡:“……既然王太守相招,大可先過去應付一段時日,也好讓父親心裡不那麽煩擾。”
過去的男人坐下後,搖搖頭,將一卷鋪開的竹簡收起來,放到旁邊簡堆上面,聽到兒子的話語,沉默中,仍舊保持威儀。
“伯達,如今天下紛擾,各路郡守、刺史擁兵自重,這亂世之象已起,豈能隨意與他們攀交…….養志閭巷,闔門自守,等待機會也是重要的一步,切莫被外界的紛亂擾了自身。”話語頓了頓:“……何況王匡也非成大事之人,附庸這等腐朽之樹,早晚會連累我家。”
“是,是孩兒心浮氣躁了。”
青年名叫司馬郎,對面的男人乃是他父親司馬防,做過郡官、洛陽令、京兆伊,董卓入京後,當機立斷辭了官職,攜了家眷離開洛陽回到河內溫縣老家,閉門謝客,饒是如此,他司馬依舊是潁川名門,每日登門者絡繹不絕。
而河內郡太守王匡便是其中之一,討董僥幸活了一命,回到治所開始招攬豪傑、謀士,自然也是對這亂世起了爭雄之心,聽聞司馬防從潁川遷回老家,便是登門拜訪過幾次,席間相談甚歡,但大抵是沒有結果。
失了耐心的王匡,便是下了招令,讓司馬防以及其子司馬郎上任就官。對於這樣的結果,司馬防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只是不勝其煩而已。
自孝敬裡司馬家遠去溫縣,途中道路偶爾會有一兩座鄉集。
明媚的五月夏日,牛車緩慢平穩,掀開簾子朝外面大呼小叫的司馬孚望著從眼前過去的集市興奮不已,相對這個十一歲的頑童,比他大上一歲的司馬懿便是安靜的坐在母親身邊,靜靜的看著帶出來的書籍,拋去外貌,卻是顯得老成。
一切與平常無異的一天。
他們過去的市集,三三兩兩奇怪的人混跡自來熟的與一些攤販,鄉親打起招呼,順道旁敲側擊打聽一些消息,而後悄然離開。
集市上,采辦的幾道身影走在村人的攤位前挑選一些東西,前方一對男女顯得親昵,女的猶如這夏日陽光般明媚,肌膚白皙嬌嫩,身材勻稱風韻,著了一身桃紅衣裙,挽著婦人發髻,不時向旁邊一身常服束冠的男人擺弄手中無意得到的小物件。
“夫君……回去後,想要再買到這些東西就難了,不如…..多買一些回去。”
幾名跟隨的侍衛,手中提著布袋,幾乎已快滿了,公孫止朝裡瞄了一眼,眉角不由跳了一下:“這些東西在上谷郡應該是有賣的,就算沒有,為夫也會讓商販給你帶一些過來就是……”
說話間,一名狼騎走過來,低聲交談幾句後先行離開,蔡琰瞧了瞧離開的身影,撇撇嘴,將剛從貨攤上拿起的東西又放下,拍了拍手,挽過丈夫的手臂,轉道回走。
“不買了?”
“不買了!看來夫君有事要做。”
相依的兩道身影在拱衛下出了這座市集朝外面走去,不久之後,那是一片樹林,顯得荒僻,隔著數十丈距離,亦能聽到馬鳴聲,公孫止將妻子扶上一匹溫順的馬,讓兩百名狼騎和趙雲、曹昂過來,吩咐:“帶夫人先行。
”後者沒有推辭,只是曹昂有些不明白,懵懵懂懂的跟著離開。
馬背上,女人自然懂事,也不多說什麽,對丈夫點了點頭,與保護自己的趙雲以及兩百名狼騎朝北緩緩而去,走動中,她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轉身背對的男人,抿了抿嘴,其實之前有些話沒有說出來。
“……夫君,能不能不少小孩子…….”她摸了摸小腹,輕聲呢喃。
……
林野這邊,焦躁的氣息在浮動,周圍人影、馬影密集,在林間、原野上延延綿綿的鋪開,還有人正從林間灑了尿走出來,公孫止翻上馬背,勒過馬頭:“今日與往日劫大戶不同,也沒有對錯…….”馬蹄邁動轉折,他說:“……所以,一個不留。”
“首領與那戶人家有仇?”系上中褲的惡漢從林間走出來,披了一身用虎皮做的裋褐,剩下的邊料被蔡琰做了一頂虎皮帽戴著頭上,看上去光彩斑斕。
“現在沒有,不過往後就會有了……”那邊,微微張了張口,言語冰冷。
典韋碰了碰鐵戟,點頭:“好,有仇那就報,天黑動手?”
“不用,直接過去殺進他家裡。”
說話聲音過去,偶爾鳥鳴從林間響起, 隨後驚的飛起來,原野上響起馬蹄一片轟鳴的聲音,燦爛的天光變得陰晦,三千多道騎兵身影刀槍出鞘踏著乾燥的泥土,朝遠方那座寫有司馬二字的莊子推了過去。
開始下雨了。
…….
雨下大,滴答滴答打在瓦片上,順著屋簷落下,織成珠簾。
“母親他們今日還想去踏青,眼下怕是中途就要轉道回來了。”有些疲倦的司馬朗放下竹簡,走到簷下望著嘩嘩的雨幕,吸了一口清冷的水汽,便是對屋中的父親笑著說了一句:“…….上次三弟就是淋雨生了病,這次但願不會…….”
話還未從說完,突然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像是從院門那邊傳來,聲音很慘烈,就像人臨死前發出的絕望和恐懼的哀叫。
“怎麽回事……”青年望向傳來慘叫的那邊時,司馬防皺著眉頭從屋中走出,緊接著又是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目光陡然一凜,返身回去從牆壁上取過一把劍:“速去召集家將門客,想來有‘貴客’臨門了。”
匆忙召集人手過來,司馬朗指揮幾名心腹:“將家中所有人集合在正廳,組成陣勢休叫賊人各個擊破。”周圍人散去,他也尋了一把長劍護身,看了看父親鎮定的握劍立在簷下,他便也是學了起來,剛把劍尖立到地上,前院升起濃煙,火勢朝這邊蔓延過來。
不久之後,淒厲的慘叫聲從不同的方向傳來了過來,公孫止提著帶血的彎刀,大步而來餓,出現在了父子倆的視野之中,他望著那邊,露出了猙獰。
既然要學司馬懿,那真的就必須死。
“殺!”彎刀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