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也敢過來……不怕死?”
風從敞開的門扇吹進來,滿屋的燭光映著過來的身形,坐到大椅上,那邊,下跪的公孫續在地上爬動,想要上前抱住,被一腳蹬開,後仰坐到了地上。椅子上,丫鬟斟過溫酒,聲音再起:“……你也記得你母親做的肮髒事,我也記得,親自過來讓我發兵,我怎麽知道是你母親的主意還是父親的意思……嗯?”
公孫續掙扎爬起來,臉色通紅,捏緊了拳頭,看過去:“大兄,往日……往日續確實有想過與你爭位,畢竟你未回來,我一直都是長子,換做是你,若是突然殺出一個人來爭奪,你甘心嗎?我母親做的事,從前我不知道,當初不知你是我兄長時,非常敬仰你在草原上殺胡人的事,後來知曉,已無事於補……”
隨後,聲音漸小:“……我母親做下的,就是續做下的,生死擺在兄長手裡,但求一定發兵救救父親,他被袁本初設計,白馬盡折,如今已退到易京自保,後方薊城、廣陽、潞縣等城被劉虞余孽反覆,攔……攔……去北歸道路……兄長……”
燭火搖曳,公孫止按著扶手,沉默的盯著他。
“兄長——”那邊,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公孫續嘭的跪下,頭磕在地上,“兄長!求求你……求求你……發兵救救父親啊……發兵救父親吧!”腦袋不斷起伏,直起,再磕.....直起....再磕....一遍遍重複的磕頭,粘稠的血跡滲出額頭牽出血絲。
“發兵?”大椅上聲音陡然響起時,那邊磕頭的身影停下,抬起目光點頭,膝蓋在地上挪出兩步:“是是……續求兄長發兵!”
“到底是父親的意思,還是你和你母親擅自出的主意?”公孫止喝了一口溫酒,放下時,目光冷了下來。
“是……是父親……的……”
呯的一聲。
酒觴從人的頭上彈起來,掉在地上打轉,酒水混合鮮血從公孫續的頭上流下來。旁邊的丫鬟嚇得閉起眼睛,身子都縮了一下。
“說實話。”公孫止瞪著他,收回手放下時,又是一腳蹬過去,將人踹倒在地上,勾勾手指:“斟酒。”
那邊,丫鬟顫顫兢兢過來倒酒的同時,地上的身影爬起來,捂著額頭說道:“兄長慧眼如炬,並非父親的意思,是我母親……可……可……”
“可兵敗是事實對嗎?”公孫止靜靜的坐在那裡,揮手讓丫鬟退下,身子前傾,聲音沉了下來:“知不知道,你母親想要幹什麽?”
“自然是救父親……”
公孫止陡然咆哮起來:“她是在陷害我——”從大椅上起身一把將公孫續從地上揪起來,“明知敗亡就在眼前,卻讓你突圍過來找我發兵救援,你這腦袋裡到底有沒有想過,四面合圍情況下,憑我上谷郡四五千人怎麽救?袁紹加上劉虞舊部六七萬人,我怎麽救?他們又為什麽放你幾百人出來?那是袁紹在等我入甕,而你母親見大勢已去,不想要我也活著,讓你拉著我一起回去送死。”
“……怎麽會……可我是她兒子……我是她兒子啊。”公孫續瞪大眼睛,雙唇抖動喃喃說著。
公孫止松開他,朝外喚了一聲:“連夜招李儒過來。”
隨後回身坐到椅子上,熱騰騰的酒有些涼了,他端起大口喝盡,整個房間裡沉默起來,過了許久,公孫續嚅動嘴唇,眼淚掉下來,又很快擦去,目光求助似得看著對面的身影。
“我們漢人講忠孝的啊……”公孫止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睜開看著對面有幾分與他相似的相貌,語氣緩了下來:“……我公孫止可以殺人,
殺天下名聲的人,殺皇室宗親,什麽敢殺……可你傻乎乎的過來,全天下人都會知道,我公孫止眼睜睜看著至親被圍而無動於衷,就算外面不說,我下面的人在背後也有微詞,治下百姓也會議論,會戳我公孫止的脊梁骨,威嚴掃地……你那母親真是坑我坑的最狠的一次,袁紹和他謀士巴不得等我就過去……”公孫續跪下來,再次重重的磕頭:“兄長……續願代母親賠罪,就算被兄長殺了,也無怨無悔,兄長也不必去。”
“首領此行,是必須要去——”
外面響起腳步聲,李儒的聲音在外面進來,身影快步跨上石階,進門拱手見禮後,他坐的宅院離這裡並不遠,也是為了方便與公孫止商討事物,此時過來,途中大抵是理清了來龍去脈。
公孫止揮揮手,李儒直起身側旁跪坐下來:“袁本初雖然會料到白馬將軍必然會去搬援兵,但不一定想到城中公孫夫人也會別有私心,此乃意外促成的陽謀。”
話語停頓了一下,撚須點頭看著中間滿頭是血的青年,目光:“我軍剛征討鮮卑而回,士氣隨旺,可士卒久戰思親,再遠戰冀州顯然不行,只能圍魏救趙。”
“這位軍師,該如何行事?”公孫續眼睛陡然一亮,連忙朝李儒拱手。
公孫止搖搖頭:“袁本初麾下謀士也非酒囊飯袋,他只需圍主易京即可,幽州那邊城池得失只是早晚都會是他的,顯然不會動……”說到這裡,他起身走到房間掛著的羊皮地圖,望著冀州治所,思路霍然開朗。
“虛虛實實……”李儒撫須點頭,目光同樣看著冀州那塊:“一個圍魏救趙不行,那就三個一起來……”
他起身擺手不用侍女斟酒,走到公孫止身旁,手指順著太行山脈劃下去:“論翻山越嶺,誰人比得上那些常年在山中的黑山賊,只要太守振臂一呼,從者不計其數,鄴是袁紹根本,一旦被圍不會不讓他著急,上次鄴城被於毒劫掠過一次,心有余悸,縱然他不驚慌,他部下難保不慌。”
“還有兩路……”
李儒收回視線,看向公孫續:“幽州那邊由續公子領一支騎兵薊城、廣陽轉轉即可,混淆劉虞舊部視線。”隨後,重新落回公孫止身上:“太守則帶黑山騎翻山,從五阮關殺向范陽斜插易縣,這是最近的一條道路。”
“兄長……續願去吸引幽州劉虞舊部注意。”公孫續咬牙拱手,“只要能救出父親,事後,就算兄長要殺要罰,續都無怨言。”
“那你下去包扎傷口,先休息幾日,再說發兵的事。”公孫止在椅子上坐下來,“……軍隊要休整,就算天塌下來,也要滿足士卒們這幾日。”
公孫續拱手:“好,續靜等兄長軍令。”說完,躬身在下人引領下離開。這邊,李儒也坐回席位上,看了看房門,有侍衛會意,過來將門關上,他方才開口:“之前,儒說的此行必去,可不僅僅只是因為關系到忠孝二字,而是威望和利益。”
公孫止讓丫鬟續上酒,喝了一口:“說下去。”
“太守此行不管接沒接住白馬將軍……或說他死……續公子難當大任,右北平、易京舊部必然會追隨太守左右,到時白馬將軍多年攢下來的家底都會盡入手中,這才是此行該有的真正目的。”
“文優啊……”公孫止目光眯起來:“你可真什麽都敢說敢做的小人,來人,給軍師斟酒。”
李儒端起觴,笑起來:“為狼王獻計,本就是儒的本份,可惜儒名聲狼藉,不能光明正大行事,隻好做些躲起來謀個安身立命的本錢。”
“哈哈哈——”
公孫止端著酒碗,手指點點頭,大笑:“華雄可是給我找來一個好軍師,來日再賞他,來!滿飲此酒——”
……
阿嚏......
華雄裹著被子輾轉起來,摸了摸腦門,嘀咕:“沒染風寒……怎麽好端端的打起噴嚏來了,不行……別跟酸儒一樣,明日還是進城先看醫匠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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