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藏在雲朵後面,天地間一片昏黃,成群的牛羊在帳篷外發出嘈雜響動。微微抖動的睫毛,迷迷糊糊半眯的眼簾之中,帳篷在嗚咽的風裡鼓鼓囊囊的起伏,不一會兒簾角掀開,一束殘陽照在臉上。
意識緩緩恢復過來,便聞到一股草藥的味道,一雙男人的手在給自己傷口換藥。腦子裡有些混亂,不過公孫止確定自己不是在狼穴裡,而是匈奴人的帳篷,那……自己怎麽會跑到匈奴人的帳篷裡?
狼一般的危機,讓他陡然坐了起來,重新纏上的繃帶震出點點殷紅,視線之中,給自己換藥的竟是那名小馬賊,對方臉上劃出驚喜,連忙將藥碗放下來:“首…領…你可醒了,大夥兒都在擔心…”
“這裡是哪裡?高升呢?”公孫止在他攙扶下站起來,語氣低沉。
李恪有些呆頭呆腦,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慌裡慌張的指著外面,“二首領帶著大家在外面吃肉,他們叫我進來給首領換藥…”
“扶我出去。”
公孫止終究有些擔心,一旦傷病,會不會有人趁機過來殺了他,坐這個位置,直到了外面,見到還剩下的一百多人聚集那裡說笑吃肉,心裡的石頭方才落下來。高升看到這邊,連忙撕下一塊羊肉跑過來,“首領先吃著,等會兒再烤幾隻,都是小羊,肉嫩!”
長了一圈青色胡渣的身影,從容的接過肉塊,看了一眼這部落中央被驅趕聚集起來的匈奴男女老少,低下嗓音:“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高升比了一下手勢,“那天跑的太久,天又黑實在找不到路,恰好看到這裡有一個小部落,兄弟們又累又餓,實在管不了這裡哪兒,就乾脆就直接殺進來了。”
公孫止咬下一口肉,一邊咀嚼,一邊看著那邊瑟瑟發抖的俘虜,當中稍有些姿色、或年輕的少女,大多半裸著,大概也猜出一眾馬賊對她們做了什麽,裡面甚至還有赤裸的屍體夾雜其中,殷紅的鮮血正從大腿根流下來。
對這樣的事情,在邊界上見怪不怪。
“不清楚這裡是哪兒?”他看了一眼周圍浩瀚無邊的草原,沒有經驗的旅者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高升搖頭:“反正就在匈奴境內,跑不遠。”
“這樣也好,先讓兄弟們在這裡養傷一段時間,再做計較。”
牙齒撕下那塊冒著油脂的羊肉,公孫止使勁的讓自己吞下,看著眼前的草原,蒼鷹在空中翱翔過去劃過殘陽,不久之後,這個白天便是過去了。
遠去洛陽,大將軍府。
院中的蒼樹搖擺,樹枝被風吹著掃過屋簷,下方的窗欞亮著橘黃的光芒,人的影子倒映在上面,隨後傳來手掌呯的拍在矮幾上的聲響。
“陛下想要另立太子,我絕不答應,那蹇碩一介閹宦也想爭我兵權?還有那張讓那幫人,一個個包藏禍心,他日定斬了這幫閹人。”
兩旁青銅燈柱靜謐的燃燒,堂中燈火通明,首位正中寬胖壯碩的何進憤慨的說著話,下方左右各跪坐兩人,左側體形消瘦,白臉長須的男子乃是他的弟弟,車騎將軍何苗,待何進發過脾氣,他朝對方拱手:“大兄說的沒錯,這幫閹黨與我等水火不容,若再讓其得勢,你我兄弟將難有善終,今日從何皇后傳來的消息,陛下已有態度。”
“那如何事好?”何進一拳砸在手心,呲牙苦想了一陣,最後還是望向右側的身影,“假司馬,你說說,可有什麽辦法?”
那人名叫伍宕,
此時聽到詢問,連忙起身拱手:“大將軍,既然陰陽失衡,不如引外陽以正洛陽陰盛,另則《太公六韜》言,天子將兵事,可威震八方。大將軍既可以向陛下表明忠心,也可震駭閹宦,不敢與大將軍爭鋒,此一計二用。” 過的片刻,對面的何苗閉眼撫須點頭,看向首位上的大兄:“伍宕說的倒是可行。”
“行倒是行,那該如何行事?”何進嘭嘭拍著桌面,“你直管說就是。”
伍宕道了一聲是,然後站了出來,走到中間拱手,抬起臉,笑道:“耳聞陛下有意設置西園八校,大將軍不如借《太公六韜》讓陛下講武大軍,緩和君臣氣氛,然後再在八校尉裡安插大將軍的親信,如此一來,那幫宦官依舊什麽也得不到,何談分權呢?”
“不錯!”何進點頭,站起來來回走上兩步,喚來下人:“立即召議郎曹操、虎賁中郎將袁紹、淳於瓊、鮑鴻連夜到府上議事。”
待那下人走後,何進眯起眼,大手一揮,笑起來:“如此,那幫閹宦奈我何?哈哈哈——”
夜蟲飛舞撲進了燈火裡,噗哧燒盡。
*
即將動蕩的洛陽相比,北方匈奴、鮮卑變得坐立難安,飛將呂布重返草原已過去半月有余,屢屢掃蕩周邊, 雖不亂開殺戒,也讓邊境安扎的匈奴人、鮮卑人感到不安,並不明白這位飛將到底在找什麽。
而這一切,藏匿草原某個部落的公孫止心中便是清楚,對方正是在找他們這撥人。
“那呂布一直徘徊草原上,咱們兄弟們根本走不遠,再待下去有人心裡會生變的。”高升走在帳篷裡摸著大光頭,發著牢騷。
公孫止有小刀叉過一片羊肉,此時他傷已經好了一半,日常行走無礙了,看著不斷走動的身影,虛按了一下手掌,“…拖下去確實不是辦法,對方大概是存了逼降我們的念頭,不然以他的能耐,應該能找到我們。”
“逼降?那也好啊,換一個官當也不錯。”高升叉腿坐下來,“總比咱們在塞北天天喝風好啊。”
小刀嘭的釘在地上,公孫止擦了擦手,“出息!就算投別人麾下也要把眼睛擦亮點,那丁原、呂布像是一個成事的人嗎?”
“可對方現在逼著咱們,能怎麽辦?”
公孫止歎口氣:“那咱們就給他送禮?”
“送禮?”
他點頭,望著帳外的陽光,“對,就是送禮。”
第二天后,去往外面的馬賊回來,這次意外的帶來一隻緋紅的馬匹,高升瞪著大眼指著只有他腰那麽高的小不點,“首領……會不會小了一點?”
那匹胭脂小紅馬偏偏頭,在光頭高升身上拱了來拱去,像是在找吮吸的地方。
“過個幾年,就是好馬了,找個人將就給呂布送過去吧。”公孫止摸了摸小馬駒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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