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褪去,東方泛起一抹青白,殘留火星的篝火飄著嫋嫋余煙。
營地中人聲、馬聲有了喧鬧,公孫止抹過手邊的刀柄,方才睜開眼醒了過來,走出帳篷,外面戰馬嘶鳴,兵卒持著兵器開始歸攏隊伍,人影一道一道的從他視線中來去,李恪抱著狼牙棒打著哈欠過來:“首領,時辰差不多到了。”
公孫止點點頭,看了一眼鉛青的天色。
“讓步卒先行,騎兵稍緩斷後,現在就出發,休息一晚,曹軍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萬事當心一些才好。”
李恪轉頭看了看曹軍駐地那邊,露出憨態的笑容,小聲說道:“溫侯和長史早防著曹操呢,並州鐵騎和一支步卒從從夜就駐扎在外面。”
“就你聰明,你以為曹操會不知道?”
這位早起的狼王目光閃過笑意,對於自己親善的人從不吝嗇微笑,不久後,軍隊重新集結,馬蹄踏出轅門前方裡許之地,幽燕步卒呈出陣列面對東面的方向,並州鐵騎、白狼騎、黑山騎以及近衛狼騎四支騎兵都齊齊下了馬匹,悄然無聲的站在原地,公孫止騎馬過去前方,越過眾人的木架出現在視野上方。
一層層搭建起來的木架中,有層層疊疊的身影穿戴一身甲胄,兵器放在他們身側,安靜的躺在裡面,面目緊閉。陣列間肅穆安靜,前方有人點起了一支火把,朝對面過去。
曹營中,曹操揉著有些微微疼痛的額頭走出帳篷,正要開口詢問一些事務,有人快步從前方過來:“大兄,公孫止的人出營了,看樣子是要離開了,不過他們在外面有些奇怪。”
夏侯淵的視線裡,曹操皺著眉頭翻身上馬,揚鞭輕喝了聲:“駕!”朝轅門衝了出去,他和周圍親兵連忙跟著衝出營地,隨後又有更多的將領看到這一幕,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同樣騎馬追了上去,出了轅門不遠。
“公孫止,還有他的人在幹什麽……”
曹純緊抿雙唇,仿佛陷入往日的回憶,過得一陣,他低聲開口:“.….在祭他麾下戰死的英魂。”
鉛青的天色裡,東方吐露出金色照了下來,一束火光正在人的手中燃燒。
原野之上,高高的木架前面,公孫止下馬接過火把,朝木架那邊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望著上面層層躺著的屍體,沉默了片刻,將手中搖曳的火把扔向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軌跡後,落在了木架上面,火焰轟的燃了起來,隨後蔓延,在這片金色的清晨裡,燃起了巨大的火柱。
“為你我弟兄……”李恪的聲音在隊伍中大喊,“……送行!!”
嘭!
嘭嘭嘭嘭……兵器齊齊砸在地面,發出整齊的聲響,這個早晨還活著的人望著燃燒的大火為相熟的,或不相熟的同伴送去最後一程。過得許久,火勢漸熄後,士兵開始上前收斂骨灰,將帶回上谷郡安葬。
“帶他們回家”
公孫止在馬背上大喊一聲,策馬轉去了方向,回頭,目光所及的轅門那邊,曹操騎著戰馬停留在前方,胡須在微風裡撫動,他伸出手朝對面那道人影的拱了起來。
“公孫,來日曹操定不會手軟,你也全力以赴,放馬過來”
戰馬嘶鳴,公孫止望著他,也緩緩拱起手,此一別後,將來再見恐怕將會是敵人了,他臉上露出笑容。
“哈哈哈”
“哈哈哈……好!!”
公孫止猛的一勒韁繩,兜轉馬頭朝周圍士兵、將領大喝一聲:“我們回家,來年再南下”
縱馬朝著北面而去。
建安五年,七月中旬,公孫止、曹操不到五萬兵馬於官渡盡敗袁紹二十幾萬軍隊,後者甚至被公孫止在潰敗中斬在陣中,震驚天下的消息紛飛擴散。
*
八月初五,長江以南一支三萬人的兵馬正在校場操練,湊出的兩千五百騎兵奔馳在校場外面,木台之上,孫策意氣風發的望著這支精心為偷襲許都準備的隊伍,在不久,他將要北上了。
“曹操如今正忙著與袁紹打仗,就算有公孫止在側旁幫襯,能保持不敗已屬不易,要分出勝敗至少也要明年甚至更久,子義,你說要是我偷襲許都,曹操難顧首尾,會不會敗的更快一點?”
一手扶著木欄,一手壓著劍柄,孫策語氣說的頗為輕松,自從那日刺殺過後,他整個人恍如新生一般,對於將來要做的事,倍感自信。何況,他今年二十五歲,憑借當初一兩千借來的兵馬打下如此大的基業,讓他有種想要會會天下群雄。
旁邊,被稱子義的將領,身長七尺有余,體態雄壯,氣勢沉穩。他名叫太史慈,字子義,東萊人,原是劉瑤的部將,後來降於孫策。此時皺了皺眉頭:“拿下許都,或許呈一時痛快,但隨後我們將面對袁紹,知曉我們虎口奪食,必定惱羞成怒,率大軍壓境,那時遠離江東,這仗很難打了。”
孫策望著校場笑了一下,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打不打的過,也要打過再說,曹操那點人馬都敢直面其鋒,我若是接手許都,還畏畏縮縮不敢上前,豈不是墮了我父親威名,只要皇帝在手,兵馬不夠再招就是。”
兩人隨後走下高台,在校場上商議出兵的事由,細節推敲還未定奪下來,遠遠有人過來這邊,遞上一份來自巴丘的消息。
“公瑾這時候來信……”接過情報,孫策有些疑惑的皺起眉來,將素帛展開,視線一行一行的掃下去,眉頭越發皺緊,旁邊太史慈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小聲:“主公…..”
那邊,眉頭舒展開,孫策搖搖頭,笑起來,將素帛交給太史慈,“袁紹敗了…..還敗的夠慘的,連自己的命都給丟了…..”
“會不會消息有誤?”太史慈看過上面的內容,心裡多少有些驚駭,二十幾萬大軍,又不是一群草人,幾乎是一夜潰滅,讓人難以置信的感覺。
“公瑾向來謹慎,這份情報該是佐證過了的。”
還笑著的人影負手往後走,臉上的笑容卻是看起來僵硬許多,片刻後,他說道:“偷襲許都之事……暫時擱下吧。”
對於這樣夾雜龐大訊息的情報,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但對於江東這邊其實已是最晚收到,而離北方最近的地方,已經佐證了消息的真實性,打聽情報的快馬往返與東南西北,不斷的擴散,許都城中往昔給袁紹投過誠意的官員、世家豪族將徹夜難免了。
皇城之中,已有君臨天下氣勢的劉協負著雙手走在園圃之間,聽到身後心腹人說出的情報,腳步停了停,又像粗漢般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四世三公之後……雄踞四州…..幾十萬兵馬……我呸!”
原本就不是真正皇帝身份的他,記憶深處已將過往的身份抹去了,錦衣玉食之中,野心也在滋長起來,他也有想過有天真正能君臨天下,只是不得已還許依靠曹操罷了,不過總有一天……..呃,還是想找皇后商量一下。思緒斷開,他想了想。
而百子坊中,牽著小女孩的女子,拖著長裙望著北面的天邊,柔美溫和的臉,一時間沒有任何表情,她不知該是笑,還是痛罵那個男人。
……
北方這場戰事的消息還在持續發酵的同時,袁紹陡然死去,沒有立下任何囑托,袁譚想要回兵鄴城被守衛的審配拒在了門外,憤慨望向城池:“我乃長子,父親去後,冀州該是我的,爾等記著,早晚我會取回來!”隨後,領著殘余兵馬朝青州而去。
好大的官渡戰場上,屍體得到掩埋,潰兵也回到城中等待新一輪的整編,文醜領著一支軍隊漫無目的的走過黎陽,看去城頭,又回望身後的兵馬,一張張滿臉希冀的神色,讓他感到自己無處可去了。
“不如投北面吧,反正外面已經這樣傳了。”副將提議道。
文醜望著天光,精神稍顯萎靡,長長出了一口氣,艱難的點下了頭,“也只能如此了。”
手抬起來,指向更北的方向。
…….
幽州,天色陰霾下起了細雨,道路泥濘濕滑, 一名老人拄著一杆長槍,渾身狼狽的走過鄉間小道,之前路過的酒肆聽到的傳聞,臉上頗為慶幸自己的決定。
“幸好走的快……就知道袁紹是個沒出息的。”
路過一家房舍時,外面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似乎是趕著回家吃飯,腳步飛快的從老人身旁跑過去,片刻後,又陡然折轉回來,稚嫩的臉上沾著雨水,望著老人手中那杆大槍。
“你會武藝嗎?”
老人被他逗的笑出聲,點頭:“老夫可是河北槍王,如何不會武藝,小郎君難道想要學武不成?”
“想啊,那你教我好不好?”
“你叫什麽名字。”
“郭淮!”少年人挺起胸膛,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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