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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寒士》第72章 市井朝堂
  王母渾濁的淚珠撲簌簌的往下滾落,熱淚滴在王二的手背上,王二竟覺得發燙,這種燙,讓他的心都跟著顫抖。

  她接著道:“可今日,你因為賭錢,差點兒就讓人砍了雙手,娘就想...就想將你從我腸子裡塞回去,權當沒生養你,也免得讓你受那等苦痛。”

  “娘!”王二登時“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王母抽抽鼻子,抹了一把眼淚,又抬手拭去他的眼淚,愛憐的道:“沈家人,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你沒死在外頭,是人家施舍的恩德。打從今日起,除非沈家人原諒你,你便別喚我娘。你記住了,記住了。”

  她說完這一番話,站起身子,王二又去扶她,卻被她緩緩的推開。看著老娘顫顫巍巍的背影,這比打他的嘴巴更讓他難受。

  他咬著唇,連磕了三個響頭:“娘!兒錯了!兒改,改!您別不認我,別不認我啊,娘!”

  王母歎息著,卻是沒有回頭。

  這聲歎息,飽含著人世苦痛,直擊人心。

  次日一早,又是新的一天。

  沈家兄弟揮別父母,踏上了去往墨齋的小路。這廂,王二起了個大早,來到了沈家門外。

  正逢楊承禮來到沈家,要帶著沈成去山上丈量田地。

  王二摸著布滿青紫紅腫的臉頰,略有些羞赧,道:“沈叔,我來了,有啥活兒讓我做的?”

  沈成先是一怔,繼而回道:“帶上鋤頭,今兒先量地,然後咱倆將地從頭到尾翻一遍,其他的等我家小三下學了再說。”

  “誒。”王二拎起鋤頭,跟著楊承禮與沈成出門去。

  屋裡的沈寧略挑開門簾瞅了一眼,收回目光,笑道:“娘,王二竟主動過來找活兒乾呢。”

  沈王氏放下手裡的繡活,也是挑簾看了看,撇著嘴道:“算這小子還有良知。”頓了頓,她轉頭囑咐道:“俗話說得好,狗改不了吃屎,你可躲著他點,切記跟緊了我別落單。”

  沈寧蹙蹙眉,點頭道:“我知道。”

  且說這一日,春日晴朗,順天府大柵欄兒一如全大明的集市一樣,開始販賣各色蘭花應三月三的節景。

  因著當朝陛下崇信道教,在這即將到來的,同是真武大帝壽辰的日子,香火氣也較之往日更加濃烈起來。

  就在這歲月無限靜好的時節,京師繁華的街市上卻不時的出現,操著山西口音的乞丐。因為身旁熙攘的街市太過熱絡,往來的王孫大臣衣袂飄動太過富貴,這些乞丐顯得更加刺眼。

  路邊一個小攤販低笑著,滿嘴的京腔官話,尖著嗓子喊道:“又是一群老醯子,怎麽著,山西道的濟養院容不下他們了?偏上咱京裡來算怎麽回事兒。”

  聽他這尖酸之語,一旁賣蒸餅的老漢怯怯,連忙低聲勸道:“醯子個錘錘!可別介麽言語。咱大明國和外邦不一樣,太祖嚴令善待乞丐,你這麽著胡亂說話,被逮到了,那是要杖責撒!”

  “哼!”小攤販不滿的瞥了瞥嘴,似乎這些流民乞丐是給他抹黑了一般,也不知他哪裡來的身價,令他看不起除了順天府以外所有地區的百姓。

  這時候,數名濟養院的青工紛紛鑽進了人海之中,一面拉攏流民去暫時安頓,也有的拿出錢財來,請這些人悄悄離開。

  流民皆是跋山涉水來到了這安定繁榮的花花世界,哪裡肯離開?規勸不得之際,唯有都帶回濟養院再做安頓。

  小攤販見此情景,

又是一聲尖酸冷哼,與當地人一般的拉長了聲音,口中似是含著果核似的,懶洋洋的說著:“瞧瞧,到京師來討生活的老醯子又不是一二個,誰還能管他們一輩子?依我看,這些人就是四肢不勤,來咱京師撈好處來了!”  “呸!”老漢猛地啐了一大口,羞怒道:“老漢我也是外阜來的,俺們吃你家米面撒?憑甚的受你白眼?往上數三代,誰家還沒落過難,討過飯?偏你嘴快能說!”

  “喲!打人了喂!快來人呐!快瞧瞧吧!”

  老漢拎起了擀麵杖,迎頭就是一錘:“打死你個錘錘,讓你曉得啥子叫巴適!”一邊茶攤上的老婆子自來相中這老漢,一見他嘴上吃了虧,忙擼起袖子站在街口大罵起來。

  “打就打!讓你抻長了音兒,很怕旁人不知道你是順天府坐地戶,家窮的四面漏風,十八口人擁在一個窩裡疊羅漢,扒灰的扒灰,偷人的偷人,自己個兒不行,打從八大胡同兒裡弄壞了下頭,還迎個外阜的小媳婦回家,這是讓人家姑娘熬寡還是給你當後娘!”

  “我,我,我恁死你這老貨!”

  “誒喲,打起來了,大夥兒快去瞧瞧!”

  街市上方才開演小小的鬧劇,廟堂之上,卻即將拉開演技與智慧的拚殺。

  夏言近來身體很奇怪,即便在這春光乍暖的寒暑交替之際,仍常覺心火旺盛,身體中總像是有一股暴熱的氣息蓄勢待發。

  再過年,他便到了花甲之年,也難怪會覺得身上難過。他站在春日之下,額上不時滲出薄汗,便是不斷的以軟巾拭汗,顯得有些局促。

  陶仲文身著瀟灑飄逸的交衽道袍,踏著風雅輕慢的步子而來,身後跟隨著兩位徒弟,略甩拂塵,躬身朝著夏言施了一禮。

  夏言拿眼狎了他一眼,心下有些不悅,轉而似是想到了什麽,又皮笑肉不笑,憋憋悶悶的露出了個笑容,道:“陶神仙。”

  夏言竟與他說話?陶仲文心中暗自驚訝,面上卻是滿含恭謹,連忙搭話道:“夏首輔面色不太好,是否近來身上不適?”

  “呃...”夏言遲疑一瞬,點了點頭,又抬手擦擦汗,道:“許是日光太烈。”

  陶仲文微微蹙眉看看巍峨緊閉的宮門,轉頭對身後的徒兒道:“去取龍膽三錢、天麻二錢、地黃五錢、葛根三錢,送去夏首輔府上。”他抬眸看向夏言,善意的笑了笑,接著道:“此乃葛洪葛仙公流傳下來的方子,將粟米煮熟後放在冷水裡,浸五日使水變酸而浮上白花,取水煎藥。”

  夏言微微怔了怔,這叫個什麽方子?

  陶仲文接著道:“這水叫做酸漿,調中引氣,開胃止渴,解煩去睡,調理髒腑,可解夏首輔盜汗之苦。方才那些藥材是三副藥的量,若是服後覺得有效,可再徐徐服用三五副。但畢竟是藥三分毒,不可長久依賴。”

  夏言微微一怔,心中暗想,這小人阿諛之面真讓人厭惡,若非得人之計,他死也不會與這人斡旋。

  “那便多謝陶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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