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輛車馬湧進東街清涼巷,原本狹窄的巷子顯得更加擁擠。沈家大開門庭,沈康與沈昌站在門口迎接到來的客人。
雪花輕飄飄的坐在地上,落在房簷上,落在行人的肩膀上,宋淵與王陸安、孫周恰巧同來,三人笑著撩袍進門,幾人紛紛拱手行禮。
王陸安笑道:“養浩,你回來了?待會兒與我們講講,這武學裡面究竟是個甚麽樣啊?”
沈昌笑道:“王兄近來可好啊?”
王陸安點頭,道:“你也知道,我們不過就是成日的念書,哪有什麽好不好的。”
孫周接著道:“反倒是麓操和你家三郎,到知府大獄裡走了一趟,著實嚇人。”
宋淵轉頭看了一眼書童,小書童拎著兩個壇子上前。宋淵笑道:“這是我家冬藏的好酒,家父讓我帶來兩壇,給諸位同窗嘗一嘗。”
沈康笑道:“阿術,收下。正好一會兒佐宴。”
“是,公子。”劉術上前接過了兩壇子酒。
宋淵接著道:“家父還說了,下回請大夥兒到我家的酒廬去聚一聚,也讓我們家蓬蓽生輝一番。”
這個精明的小子。
沈康笑了笑,道:“也好啊,待到我們考取功名之日,便去你宋家酒廬豪飲一次!”
“甚好!甚好!”宋淵笑的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幾人正聊著,張閣獨自走進門來。
他緩緩上前來,拱手笑道:“今日人真齊啊。”說著展目四下看去,問道:“麓操與柳愖呢?”
孫周道:“還沒來呢。”
“誰沒來?”門外一聲清脆的高喊,江柳愖身著一件茄色哆咯羅狐狸皮襖,罩一件海龍小鷹膀褂子,束了腰,披上玉針縗,頭戴金藤鬥笠,腳蹬沙素靴子,就這麽迎著雪花走上前來。
張閣調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瞧瞧柳愖,靛青的襖子配上石青的靴子,更顯得頭烏黑,臉雪白,活生生觀音菩薩座下的善財童子啊。”
江柳愖笑道:“這件海龍小鷹膀褂子,是我父親從京城寄回來的,說是時下最興的樣式呢。”他四下瞧了瞧,笑道:“啊哈!王麓操真不守時,總算本公子不是最末的一個。”
王麓操踩著素白的雪地,耳聽得江柳愖狂肆的笑聲,嘴角不由得牽了牽,他揚聲喊道:“江柳愖,你可知為君子者,最忌背後談人是非?”
沈康低笑道:“哈,王兄來了。”
及至近前,只見王麓操頭戴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抹額,身著煙灰色起花八團倭排穗卦,腳蹬青緞白底小朝靴,肩上罩著一件落雪不沾的貂裘,打眼這麽一看,真是個玉樹臨風的儒雅少年郎。
他手打折扇,輕輕的在胸口扇了兩下,笑問道:“這雪越下越大,你們怎生在此站著。”
孫周道:“二位貴公子到了,咱們也別在此侯著了,快進門去暖和暖和吧。”
沈康道:“是我們招呼不周了,諸位快請進。”又轉頭道:“阿術,帶著幾位同窗的書童小廝去廂房暖和暖和喝喝茶。”
“是,公子。”
這邊幾人就往裡走了,王陸安笑問道:“養浩,三郎,你們大姐呢?怎不見她呢?”
沈昌道:“大姐在房裡習字呢。”
“你大姐識字?”王陸安驚訝的笑問。
沈昌道:“才開始學,不過大姐天資聰穎,正在讀烈女傳呢。”
王陸安笑了笑,道:“真是個好姑娘。”
孫周笑道:“王兄啊,別隻盯著人家,快請媒人上門吧。”
“哈哈哈。”眾人哄笑。
王陸安抬眸看看沈昌和沈康,試探著問道:“今年我就下場試試,若能考取秀才功名,定然上門提親。只希望二位沈賢弟,幫忙與令尊令堂說和說和,別,別讓令姐定下別家。”
王陸安為人品行是好的,與沈家兄弟交好也非一朝一夕,若是他能夠與沈寧成就良緣,沈康心中是願意的,可是沈寧呢?
姑娘家的心思,沈康哪裡能猜得出來。她早已心悅王麓操,雖說這小小火苗一早就被掐滅了,可是她真的能心甘情願另嫁他人?
沈康笑著點點頭,道:“小弟會與家父家母說的。”
王陸安笑著點頭:“賢弟放心,愚兄此次定能榜上有名!”
張閣道:“不知是什麽樣的姑娘,能讓王賢弟如此朝思暮想啊?”
沈昌道:“我家大姐,美貌是全汝寧府萬中無一的,又賢惠又溫柔,是世間難尋的好女子。”
“謔。”張閣悶聲笑了笑,道:“養浩,三郎,你們還有另一位大姐麽?”
沈昌連忙擺手:“沒有了沒有了,就只有一個。”
“嘖,可惜。”張閣語調調笑,心裡卻是實實的這麽想。
趙婉兮捧著托盤走進門來,為幾人一一送上熱茶,然後默默的轉出門去。
沈康抬眸看了趙婉兮一眼,然後笑道:“嘗嘗,這是恩師劉先生離開以前留給我們的,我和二兄一直沒舍得喝。”
眾人拿起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面色不由的亮了。
王麓操道:“好一杯茶!”
他笑著放下茶杯,道:“香氣馥鬱,有蘭香,更有岩韻,難得。”
江柳愖嘖嘖嘴,點頭道:“水也好,活甘清輕。”
沈昌道:“柳愖說對了,這水著實得來不易。是小三帶著魏無敗上玲瓏山,從泉眼刨出一大塊冰抱回來的。”
張閣道:“細寫茶甌無半影,語合疏處落如織。茶水再妙,也不如身側有志同道合之友。”他舉起茶杯,道:“多謝二位沈賢弟招待。”
沈康從容而笑,撚著袖口道:“張兄太客氣了。”
江柳愖聽完張閣吟詩,眼珠一轉,道:“香沫白雪刎頸伴,絲綸經雨泗濱西。”
他抖抖靛青衣袖,笑道:“說是刎頸之交,可這二人卻惱人得很,張兄可別被他二人這模樣誑了。”
與江柳愖有刎頸之交的,自然是王麓操與沈康,令他煩惱的,也自然是這二人。
王麓操悶笑一聲,這小子,你不理他,他還渾身的不舒服。
他冷眼看向他,打開折扇,風情淡雅的在胸口輕輕扇了兩下,回道:“人生盡如寄,作蛩石壁裡。白雪乍回散,猿啼山不斷。”
江柳愖微微一怔,卻見沈康低笑,他乍想起上次王麓操作詩罵他癡傻,便順著詩的第一個字念了一遍。
“人、作、白、猿...”
他“騰”的一下站起身來:“王麓操!”
王麓操略微挑眉看向他,江柳愖臉色通紅,轉頭看向沈康:“三郎,這廝罵我!你倒是說句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