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陽山人看著沈康笑了笑,一邊拍拍陳瓏兒的小手,一邊對駱逋道:“早知他還有這等文才,當日我說什麽也不能放過他,就該強行讓這小子拜我為師才對。”
駱逋揚揚頭,道:“豎子一個,何必爭搶,你若喜愛他,便就此拿去吧。”
可一旁的陳瓏兒還在雲裡霧裡,一臉懵的看著他們。
白啟常微微一笑,拱手道:“三郎作的,是一首藏頭詩,而藏頭的四個字,是一個謎面,小姐不妨展口一念,便知白陽山人為何誇讚了。”
陳瓏兒低聲念叨:“不聞三聲猿,聞之將泫然。不願朝闕去,問卜安冥數......不聞不問?”
“不聞不問。不用耳聽,不用口問,便剩下一個門。”
江柳愖道:“是兩個門。”
陳瓏兒詫異的抬頭看向沈康:“謎底是門。”
沈康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陳瓏兒轉眸看向白啟常,白啟常略微點了點頭。
這麽短的時間,不但做了一首詩,而且是藏頭詩,藏頭四字又是謎面,將謎底藏於其中,好狡猾!
陳瓏兒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自知文才遜於沈康,雖心中還有不滿,但卻是打心底的佩服他。
她咬了咬唇,略微福身,道:“沈三郎好文采,好急智,瓏兒拜服了。”
沈康從容微笑,點頭以對,卻並不將一個小姑娘的誇讚當回事。
而駱逋是對白陽山人說了,喜歡沈康,你帶走就是。可白陽山人怎麽可能拿的走沈康?
二人哄然大笑。
“你這人啊,竟如此促狹,心小的很!”
駱逋毫不在意的道:“行了行了,走吧,給你踐行。”
如此,便是將方才這一試給揭了過去。
白陽山人隨著他站起身,轉頭看向沈康,笑道:“看看,你家先生趕我走呢。”
“怎麽會呢!”沈康從容而笑,轉而對駱逋拱拱手道:“先生,既然是給白陽山人踐行,不如請白陽山人吃些咱們汝寧府當地的美食?”
沈康給駱逋爭了臉,駱逋心中自然高興,笑笑道:“一塊去落霞樓陪著宴飲吧。”
沈康搖頭道:“先生有所不知,昨日學生向您告假,便是急著回家看看。這一回家才知曉,今年家中竟然大豐收!”
駱逋有些狐疑,白陽山人卻道:“農戶豐收,國之大幸!沈康啊,你家種的都是些什麽作物?”
沈康回道:“桂香扶菊廣寒宮,兩個鱸香不如他。執螯潑醋伴薑花,青衣公子卻無腸。”他微微一笑,接著道:“若是學生猜得沒錯,我家田中那物,可謂汝寧府第一鮮。”
白陽山人微微怔了證,問道:“蟹?”
沈康泯然一笑,點了點頭。
駱逋也是一怔,問道:“汝寧府,何曾產蟹?莫不是辛陽河中的河蟹嗎?”
沈康搖頭,道:“此為稻蟹,乃是養在稻田之中,食稻香而肥,先生何不親自一嘗,便知此蟹究竟如何不同凡響。”
駱逋抿抿唇,心中知道沈康不會無故大放厥詞,但始終不肯相信,稻田裡能產蟹嗎?若是真的能,他倒是真的好很好奇,稻蟹,是什麽味兒的?
白陽山人看向駱逋,問道:“若是能見這奇景,倒不如走一趟。”
駱逋點了點頭,道:“老許備車,我們去下南村一趟。”
“是,老爺。”
“呲...”江柳愖小聲叫沈康。
沈康轉頭看過去,默默的走到他身邊站著,
江柳愖以手擋著唇道:“你怎麽回來了?” 沈康低聲道:“我家稻蟹賣不上好價錢,你得幫我去造造勢。”
江柳愖恍然大悟,略想了想,道:“不如讓我們家買來吧。”
沈康道:“不行,你若想吃,我送你便是。這稻蟹必須打開市場,否則以後的買賣怎麽做大。”
“嘶?”江柳愖轉頭看向他:“你怎麽這麽拗!”搖搖頭道:“不對,是俗!好好的讀書人,做什麽買賣。”
沈康低低的笑了笑,道:“我沒有做買賣,我們家是農戶,種出來東西當然要賣,不然等著爛在田裡?”
“所以就說了賣給我...”
“行了行了,一會兒若覺得好,多做兩首詩傳出去,就是幫我大忙了。”
白啟常站在江柳愖左側,聽見二人一問一答,隔著江柳愖問:“三郎放心。”
沈康點了點頭。
王麓操站在一邊,聽見三人的話,只是頷首不言。
不一會兒,老許安排好了車馬,一行人重新走出致知堂來。
王麓操道:“我家馬車要下晌才會來接,我便與三郎同行。”
沈康調笑道:“王公子坐的慣牛車?”
王麓操整整衣襟,回道:“舊時貴人便喜於牛背上架起帷帳,坐於其中可臥可飲,三郎好會享受啊。”
沈康暗想,人家那牛是專門養來供貴人遊玩乘坐的,是躺在錦榻上,隔著帷幕賞建康蒙蒙細雨之色。他家那是耕牛,是躺在乾草上,吞吐揚塵古道灰燼塵埃,這能比嗎?
見王麓操不在意,沈康也就不多言,江柳愖與白啟常是乘著一輛馬車,駱逋獨坐一輛,陳淳與陳瓏兒一輛,三駕馬車先行,直朝著下南村而去。
沈康與王麓操下了山,這才見到沈家牛車上已然做了六七人,而牛車邊,還有四五輛沒有掛族徽的小小馬車。
沈康一來,宋淵背著個小布包,站起身揮著手:“沈三郎!”
沈康笑笑回應著揮揮手,上了牛車幾人分別依著車沿坐下來。同處一般境況之下,眾人穿的也大多都是青衿長衫學子服,可明眼人一打眼看,便能看得出王麓操出身不凡。
很多時候人們都會拱著手滿臉諂媚的說:“這位公子,我看你一表人才器宇軒昂,絕非池中之魚啊!”
事實上,這“一表人才”與“器宇軒昂”從哪看出來的?便是你的儀容外表、一言一行。
此刻牛車上的學子年紀大的似王陸安,已有二十余歲,小的似沈康不過九歲,他們來自這個社會的各個階層,這些人大多是習慣性的歪在車上,有的相互打鬧著,只有寥寥幾人,是以端方之容色,以正襟跪坐之姿,他們時而侃侃而談,時而從容微笑,舉手投足,無不透著矜貴。
沈康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他們,心中思考,當日劉源偏要自己和二兄跪坐受教,也是在潛移默化中教他們這些動作吧。
貴氣,還真是從細節透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