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輕視毛毛蟲,而偏愛蝴蝶,殊不知,如果沒有渾身是刺的毛毛蟲就沒有美麗迷人的蝴蝶。秋冬也曾尋覓過人生的蛻變,可她終究隻能把一根又一根的的刺重新插回自己身上,所有的傷痕與痛苦都將成為她即將逆轉的人生的一部分。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秋冬的眼睛裡打轉時,她慢慢地站起了身,麻木而疲憊的身體仿佛已不屬於她,她隻是寄居在裡面的遍體鱗傷的靈魂罷了。肉體已經死去,靈魂卻想重生。
可靈與肉並不是對立的,而是共生的。靈附著著肉,而肉依附著靈。隻是在秋冬身上,靈與肉已然分離。
她認真地洗漱,化妝,一筆一筆地勾畫著、塗抹著,用明媚的眼,紅豔的唇來掩蓋自己的傷痛與絕望,然後對著鏡子笑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笑得讓人捉摸不透。
在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種表情是笑,最殘忍的一種表情也是笑。笑的背後,隱藏著無從知曉的秘密。是悲傷,是絕望,是陰謀,是詭計……
林月夢還沉醉在自己的美夢中,而秋冬已經從她身邊輕輕地走開了。直到聽見秋冬那刺耳的一腳油門,她才抽筋似的從夢中驚醒過來,跑進房間一看,秋冬已經走了。
樊厚德知道以秋冬的脾氣,今天一定會和他大吵大鬧,便坐在辦公室裡等她了。他本不想這樣傷害秋冬,可是為了春夏的幸福,他必須趁早斷了秋冬的念想,怪就怪在她為什麽喜歡越群?喜歡誰都無所謂,但不能喜歡越群。
“爸。”秋冬來了,帶著謎一般的微笑。她望著眼前的爸爸,卻猜不透爸爸的心思。為什麽同樣是女兒,卻偏偏隻愛春夏呢?為什麽不問問我的想法,就把我愛的男人送給了別人?秋冬的心裡有太多的不解與怨恨,從小到大,自己就像是個不相乾的人,沒有說話的權利,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什麽都是春夏的,醫院是她的,越群是他的,爸爸是她的,那我有什麽?我有什麽?
“今天有什麽喜事嗎?打扮得這麽漂亮!”樊厚德看秋冬很少穿紅色,便笑著問。可他的心裡似乎已經猜出來了,秋冬這番來找他,準沒好事。
“今天可能是喜事,也可能是喪事。”秋冬笑了笑說。她已經不想再忍氣吞聲了,春夏的喜事就是自己的喪事,而春夏的喪事就是自己的喜事,她們倆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我老了,聽不懂!”樊厚德一聽話鋒不對,便故意問秋冬。可他隱隱地覺得,站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春夏,而是一個被欲望吞噬的靈魂。
“我若是你女兒,你怎麽會不懂!”秋冬反問道。她緊緊地攥住了雙手,心卻在絞痛中滴血。
樊厚德坐在椅子上,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一言不發。秋冬從來沒有這樣反問過他,再吵再鬧也不會質疑作為他女兒的身份,沒想到她對越群竟會如此地癡心,看來應該早點了斷她對越群的這份心的,否則後患無窮。
“爸,你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我和春夏都沒辦法好好相處嗎?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公平地對待過我們,從來都沒有認真地為我想過。”秋冬突然跪在樊厚德面前哭訴起來。在她心裡,爸爸隻是春夏的爸爸,而不是她的爸爸。
“爸,你還記得嗎?也許你已經忘了!不,你肯定忘了!但是我不會忘!那次你出差回來,買了一條粉紅的裙子,我以為是給我的,可第二天越群來玩,那條粉紅的裙子卻穿在了春夏身上。”樊厚德怎麽會不記得,
他每次出差最掛念的便是春夏,秋冬有林月夢,而春夏隻有他。 “你知道當時我的心裡有多難過嗎?我生氣發火,我亂扔東西,我把果汁潑在春夏的裙子上,我跟在越群和春夏後面搗亂,我想把全世界都給毀了……”秋冬哭著笑著,已經語無倫次了。她把內心的怨氣全都發泄了出來,仿佛是要在此決一死戰。
樊厚德依舊坐在椅子上,可他明顯已經聽不下去了。他不能忍受秋冬這樣詆毀他對春夏的愛,不能忍受秋冬對春夏的傷害,不能忍受自己一心維護的家被她給毀掉。
“就是因為你不愛我,你只知道責罵我,訓斥我,卻連一條裙子都不曾給我買過。”秋冬抓住樊厚德,滿眼淚光地望著他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龐,然後慢慢地松開,低聲哭泣著說:“爸,每當我心力交瘁的時候,我都會想,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兒……”
樊厚德沒有想到,他作為父親最享受的事卻讓秋冬如此耿耿於懷,可眼前的秋冬已經失去理智了,為了不激化矛盾,他便安慰秋冬說:“你當然是我的女兒,你們倆就是爸爸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啊!”
“那為什麽愛春夏,不愛秋冬?為什麽春夏是正院長,而秋冬卻是副院長呢?”秋冬已經陷得太深,安慰已經無濟於事,隨便一句話都能把她點燃。隻是醫院的事情是樊厚德的底線,醫院隻能有一個正院長,而這個正院長隻能是春夏。醫院是自己一輩子的心血,春夏為了醫院也付出了很多,怎麽能讓醫院毀在秋冬手裡?
“錢秘書,來我辦公室,送副院長回家!”樊厚德感覺胸口有些不舒服,不想再和秋冬談下去,便撥通了秘書電話,然後對秋冬說:“回家好好休息!”
“副院長!副院長!”秋冬衝樊厚德叫喊道:“原來我在你眼裡,隻是副院長,而不是女兒!”秋冬已經厭倦了“副院長”這個頭銜,對於她來說,這個“副院長”隻是壓在她心裡的一塊石頭,隻要有春夏在,她永遠都隻是副院長,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
樊厚德望著她歇斯底裡的樣子,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這個不孝女竟然敢跟我如此叫嚷,她根本沒有把我這個爸爸放在心裡,根本沒有把春夏這個姐姐放在心裡。
“看來我說什麽都不能改變你的心意!”秋冬扶著樊厚德的椅子站了起來,心灰意冷地說:“可是今天,你隻有一個選擇!”
樊厚德捂著胸口坐在椅子上,他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可秋冬依然不放松,抓住他的手臂,湊近他的耳邊,說:“解除訂婚,那就是喜事,執意訂婚,那就是喪事!”
樊厚德感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一邊瞪大了眼睛望著秋冬,一邊伸手摸抽屜、拿藥瓶。
秋冬望著樊厚德,他加速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反而讓秋冬更加喪心病狂,她覺得自己終於成為命運的操控者了,今天這一戰,必須分出勝負,獲勝的也必須是我。於是,她想都沒想,便從毫無抵抗力的樊厚德手裡拿走了藥瓶,笑了笑,說:“快做決定吧,不然就沒機會了!”
“訂婚!”樊厚德狠狠地望著秋冬,這個不孝女竟然如此狠心,他這一生沒做過什麽壞事,唯一的錯事就是娶了林月夢,這是他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都後悔的一件事。可就算心跳停止了,他的眼睛也無法閉上,因為他拚盡生命中最後力氣想要捍衛的春夏的幸福還沒有畫上句號。
秋冬望著樊厚德,他瞪大的眼睛不動了,可依然狠狠地望著她。她的心不禁開始緊張了,拿著藥瓶的雙手止不住地發抖,藥瓶一下掉落在地,嚇得秋冬魂飛魄散。
正在這時,錢秘書進來了,他被眼前的情景嚇懵了。董事長一動不動地倒在椅子上,看樣子已經沒有了氣息,隻有瞪圓了的眼睛仿佛還在望著這一切。
錢秘書趕緊關上門,結結巴巴地對秋冬說:“副院長……”
秋冬一下撲進了樊厚德的懷裡,輕撫著他那雙瞪大的雙眼,帶著哭腔說:“董事長樊厚德,突發心髒病離世。”
“可董事長昨天才做過心髒檢查!”錢秘書自然不會相信秋冬的話,肯定是秋冬蓄意害死了董事長。
秋冬慢慢地站起身來,望著錢秘書,故作鎮定地笑了笑,說:“錢秘書,你會按照我說的去做的。”
“我是秘書長,隻聽從董事長的命令!”錢秘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不管怎樣都要保住自己秘書長的位置。
“哈哈哈哈……”秋冬突然大笑起來,走到錢秘書跟前,說:“過了今天,我就會成為厚德醫院的董事長兼院長!而聽我命令的才是秘書長。”
錢秘書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秋冬會做出什麽事,但他可以確定醫院將迎來一場暴風雨,而在這場暴風雨中自己也隻能見風使舵了。
錢秘書手忙腳亂地整理好樊厚德的辦公室,讓樊厚德倚靠在椅子上呈閉目養神的姿勢。
突然,樊厚德的眼睛睜開了,錢秘書魂飛魄散地嚇癱在地,連滾帶爬地跪到樊厚德跟前,哀求道:“董事長,我這也是不得已呀,你千萬不要恨我呀!”然後悄悄地抬起頭,看樊厚德依舊沒動靜,才慢慢地站起身,撫平樊厚德的雙眼,這才舒了一口氣,可整個人已經癱在地上,只剩下皮囊了。
秋冬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走出了樊厚德的辦公室,可踏進自己辦公室的那一刹那,她便渾身發軟地癱倒在地上。
她蜷縮在牆邊,止不住地發抖,爸爸的眼睛似乎還在瞪著她,她不敢看周圍的一切,隻是自言自語道:“爸,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為什麽最後一刻都還在袒護春夏?為什麽你可以拿命去愛她,卻不願愛我一次?為什麽……”
“咚咚!”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秋冬嚇了一跳,她趕緊站起身來,擦擦眼淚,問:“誰?”
“我。”金秘書進來了,望了望秋冬說:“院長今天上午出院。”
“好,出院後你就派人跟著她。”秋冬說。
“那個瘋子已經找到了,自從被辭退後,精神狀態很不好,根本無心工作了,房子也租不起了,妻子也跟他離婚了,現在開個貨車,吃住都在貨車裡。”金秘書說。
“好,我來聯系他。”秋冬說。
“用這個手機打,裡面隻存了他的號碼。”金秘書說。
電話撥通了,秋冬說:“你好,是馬師傅嗎?”
“你是誰?”馬師傅問。
“我是和你一樣痛恨樊春夏的人!”秋冬說。
“你為什麽痛恨她?”馬師傅問。
“因為我在她手上整容失敗了!”秋冬說。
“你找我幹嘛?”馬師傅問。
“我們可以報仇!”秋冬說。
“你出力,我出錢,成功了,你既可以解氣,又可以拿錢,一舉兩得!”秋冬說。
“我憑什麽相信你?”馬師傅說。
“據我所知,樊春夏把你害得很慘,所以,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你隻要相信錢就行了。”秋冬說。
這些話讓原本就為生活所困的馬師傅頓時火冒三丈,他忍不住跳了起來,這一跳卻撞到了貨車頂,便摸著頭罵罵咧咧道:“該死的樊春夏,害我連房頂都沒了!”
“看到錢了嗎?”秋冬問。
“你耍我呢!哪有錢啊!”馬師傅正在氣頭上,看見車窗外一個黑衣人戴著墨鏡,提著皮箱,一動也不動地站著,著實把他嚇了一跳,這一跳又撞到了貨車頂。
黑衣人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下車。馬師傅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車。黑衣人看他傻笑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馬師傅摸著腦袋推開車門,黑衣人才提著皮箱上了車。
黑衣人一言不發,打開皮箱,裡面塞了滿滿的錢。馬師傅看傻了眼,這可是他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都掙不來的錢!
“先給你五十萬,事成之後,再給你五十萬!”秋冬說。
“好!好……”馬師傅稀裡糊塗地收下了錢,卻不知自己已被卷入暴風雨中,成為別人掃除障礙的工具了。
可秋冬對馬師傅這樣見錢眼開的人並不放心,她讓金秘書打通了一家黑道公司,安插了一個眼線在馬師傅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還安插了一個眼線駐扎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等待春夏。
“聽說今天上午院長就要出院了。”劉醫生說。
“是呀!”李醫生說:“今天可是醫院的創立日。”
菁菁看了看啟明,春夏住院休養的這段時間,啟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心事重重的。
聽到春夏要出院了,啟明的心才舒展開來。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看到春夏了,那長長的思念都可以繞地球三圈了。
而此時正在醫院的春夏與越群,還不知道醫院外的世界已經變了。
“喂?”白秘書正在幫春夏收拾行李,忽然接到了錢秘書的電話。
“怎麽啦?”春夏問。
“說上午秘書室要開會,布置創立會的任務。”白秘書說。
“好的,你去吧。”春夏說:“對了,代我去看看爸爸,怕是創立會太忙,都沒時間接我電話。”
“好的,院長,我先走了。”說完,白秘書便走了,病房裡空蕩蕩的,春夏突然有些不安,她算是給自己放了個大假,不知道創立會準備得怎麽樣了。
越群和宋秘書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行李,剛要出門,吳為山便來了。
“爸,你怎麽來了?”越群問。
“我來接兒子回家呀!”吳為山笑著說。
“我自己能行。 ”越群說。
“你傷才好,我哪放心呢!”吳為山笑了笑,說:“爸爸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什麽好消息?”越群問,其實他最怕聽到的就是爸爸所謂的好消息,因為這些好消息隻是爸爸眼中的好消息而已。
“你這次沒有白白受傷,樊厚德完全被你打動了,準備今天創立會宣布你和春夏訂婚,以後厚德醫院就是我們的了!”吳為山笑著說。
越群愣愣地站著,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對春夏是真心的,他不想玷汙自己的愛情,可在爸爸面前,他隻能選擇沉默。
他默默地把《小王子》放進了行李袋,卻不知該如何迎接這突如其來的訂婚。
“爸真是小看你了,才回國就把春夏搞定了,真不愧是我吳為山的兒子!”吳為山說著便大笑起來。
“爸,這是醫院,你小聲點兒!”越群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住怒火打斷了爸爸,卻突然瞥見門口有一個人影。
“誰?”越群朝門外喊了一聲,便立刻追了上去,可推開門一看,樓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他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究竟是誰呢?
回到房間後,吳為山看越群臉色不好,便問:“怎麽了?”
“沒什麽。”越群淡淡地回了一句。
“趕緊收拾東西吧,回去還要準備準備!”吳為山說。
越群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東西,眼前總會浮現那個消失的人影。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也沒有空間去想,站在他面前的爸爸的欲望漸漸將他吞噬,而迎接他的會是他想馴服的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