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略微皺眉,雙眼的目光暫且鎖定在烏爾斯身上,結束自己第一波完整的攻勢後變得謹慎,腳步適度後撤與之拉開一點戰鬥的距離。
烏爾斯握緊手中的巨劍,在面對這個恐怖的劍聖時不敢像面對比自己弱或同等級的敵人那樣貿然發動攻擊,就算想好自己的進行方式也得盡可能避免過多的武器交鋒。
因為這位效忠末日聖教的提夫林劍聖,他的主武器是一把名為“災亡”的+4武士刀,其中的一項裝備屬性是“對非活體物質造成的傷害x1d4”,每次攻擊對物品構成的耐久破壞處於1~4倍的數值浮動。
上一世的數次交手,令年輕人知道這些信息。
而耐久是裝備的“生命值”,盡管表現的形式不像活體生物受傷時那麽直白,但一旦低到某種程度就會損壞,即使是相比白板物品更加不易磨損的魔法武器也一樣。
遊戲中的玩家們說那把刀實際上是對物品裝備而言的滅頂之災。烏爾斯讚同這個觀點,所以他得大致上估摸好詛咒之刃的“抗揍”能力,否則失去手中唯一一把+3武器的他可就連最後一絲不願放棄希望的信心也沒有了。
畢竟這可是個30多級的劍聖啊……如果說總等級20的進階之路是卡斯塔諾力量體系中的第一道大檻,那麽30級後的靈魂天賦覺醒就是第二道。
熵的靈魂天賦……他同樣知道是什麽,但所幸那個天賦是把雙刃劍,對方也不敢輕易使用。
這時寇托頂著塔盾趕了回來——
“爐火在上!”矮人戰士高呼他的女神,堡壘巨盾帶著衝撞的慣勢從後方的位置頂向背對他的提夫林劍聖。
機會——烏爾斯看到寇托,持劍的身體也緊跟著移動,挪步的雙腳同時感到除了野蠻人狂暴以外的另一種增益效果正巧灌注進來。
一種靈敏的祝福。
牧師2環神術-輕靈術(變化系):向單個目標生物施加祝福,使其增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內獲得+4敏捷獎勵。
希婭站在主戰場的邊緣,提起聖徽手鏈,將自己的神術支援到烏爾斯身上。她的神術位因為高感知的關系比普通的牧師更多,但在經歷過今晚的數場戰鬥之後也已經消耗到了必須注意好各種神術次數限制的地步。
例如治療類的小治愈術和中治愈術。由於荊棘小隊一路上“撿”到的傷員不少,隊伍中的幾瓶次級生命藥劑和狼耳少女記憶的大部分治療神術幾乎都用給了那些人,這會兒僅剩下最後一個3環的中治愈術、一個2環的堅韌術、兩個1環的抵抗恐懼、一個同屬1環的命令術和幾個0環級別的見習牧師神術……以及烏爾斯個人絕不希望她記憶和施展的某個2環神術。
但她還是選擇在自己的2環神術位中為那個神術保留了一個位置,興許在最危急的關頭能派上用場……少女是這麽想的。
至於此刻,她救不了頭部裂開的埃迪和左胸插進一劍的索亞,但石拳的傷勢可能沒有傷及致命的心臟——於是她繼續施展神術,準備將最後一個中治愈術和臨時+4體質獎勵的堅韌術都施展給重傷臥腹跪倒的半獸人武僧。
老騎士布萊恩同樣在施展神術。這位年邁的秘銀騎士少了左臂末端的小臂和手,完好的右手抓緊烏爾斯為自己爭取到的時機從腰間的第二柄劍鞘中拔出第二把長劍。
那把劍他的備用武器,雖然是白板的,但他很快為其進行神術力量的附魔——聖武士的3環神術“高等魔化武器”,從總等級10後的正式職業算起,包含進階職業在內,施法者每有4個聖武士等級就對一件原本沒有附魔強化的武器添上臨時生效的附魔等級。
布萊恩的施法等級能為這把白板長劍添加+3臨時附魔,證明他的實力強度用數據的形式表達出來大概是22或23級,但沒達到24級,否則他會選擇更強一等的“聖劍術”。
只能說有點可惜……包括聖武士職業賦予他的“聖療”能力也是,早在遇到荊棘小隊眾人之前就在虔信廣場上施加給了幾個奄奄一息的重傷難民,因此無法運用到眼下這場惡戰中。
老騎士握緊已經變成臨時+3武器的附魔長劍,試圖重返戰鬥——
寇托的塔盾逼近熵的背後,烏爾斯的身影也與之配合地對提夫林劍聖發動前後的夾擊。
熵並非忘了自己身後還有個矮人,他眼角的視線順著輕撇的頭部往後觀察一眼,只需要快速的一眼即可——然後猛然轉身,振臂揚起副手的鄂洛坎修特之刃!
寇托看出這一道劈砍來自眼前的上方,馬上也將堡壘巨盾往上斜舉——
然而提夫林的武士刀沒有落下來。那是一個虛晃的假動作,騙到了矮人,腳步隨後借助堡壘巨盾過於寬大的盾面猶如蹬梯上樓似的來到寇托的頭頂。
“下來,混蛋!”寇托將綁著塔盾的手臂往旁邊用力甩開,右手的戰錘順勢往自己頭頂上方的空間掄砸過去。
熵輕輕一躍,腳尖脫離抽走的盾面,眼中的視線也留意到了矮人的戰錘,於是在半空屈膝,往上收起兩隻小腿,主手那把名為“災亡”的武士刀準備趁此一擊揮下去幹掉前者。
他幾乎得逞——如果不是漆黑的劍鋒同時往他身上掃了過來。
烏爾斯揮動沉重的巨劍,在狂暴狀態下猶如火燒般赤紅的雙瞳死死盯緊這個已經騰空的提夫林劍聖,心說你的身手再怎麽靈敏也還不至於能挑戰地心引力對吧?!
菜刀之所以被叫做菜刀,就是因為純物理系的職業者們在一個劍與魔法的世界中缺乏自主施法的能力,所謂的劍聖說到底也只是把更高級的菜刀罷了。
當然要是對方突然從胯下掏出什麽魔法道具飛了起來,那他也就認了,死前暗罵這個混球劍聖之前有好東西居然都不舍得用,完全把自己一行人給看扁。
雖然他確實有看扁大家的資本……
不過熵並沒有看扁自己的對手們。他不輕視自己的對手,相反總是全力以赴,盡可能將螻蟻絆倒大象的奇跡扼殺在理論上。
眼見烏爾斯的黑色巨劍,這名身披灰鬥篷的提夫林劍聖果斷放棄斬殺寇托的念頭,冷靜作出自己的應急措施,趁年輕人手中那把巨劍接觸到自己身體之前的一絲時間裡繼續上提小腿。
電光火石,千鈞一發——
下一秒,漆黑的劍鋒在他的腳下猛力掃過,掠過寇托的頭頂和提夫林的腳末,擦破了小點鞋尖。
年輕人看清了對方的躲避動作——盡管那簡直匪夷所思,可對方確實利用靠近自己武器的那隻腳,精確無誤地卡準時機,踏一下詛咒之刃的黑色劍背,整個人緊接著又往上升高了一點。
他敢說這絕對不是劍聖職業的進階能力了!這應該是武僧的“輕身墜”才對,也就是遠東人口中俗稱的輕功。卡斯塔諾的武僧不光可以借助身邊的重物減緩自己的跌落速度,也可以依此完成一些高難度的攀爬行為。
烏爾斯明白熵不是純劍聖,可無論前世的自己曾與之交手過多少回,此刻還是沒有料到對方居然這都躲了過去。
戰士進階劍聖並兼職幾個武僧等級——感情你他娘的就為了個輕身墜啊?!
兼職懲罰啊臥槽——你個提夫林又不像金闕鶯帝國腹地的霍爾姆人那樣還有個多才多藝種族特性,這麽大的職業等級差距,要是玩家不得哭死你!
烏爾斯不知道該怎麽吐槽這個家夥,內心只是萬般的遺憾,暗想自己揮劍的速度要是再快一點就好了……再快那麽一點!
這副軀體倘若還是自己前世的傳奇大號,你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熵聽不見年輕人怨恨的心聲,只看到一個漏洞百出的蠻子正處於揮劍動作的末尾過程被這時的自己居高臨下地看在眼裡。
提夫林劍聖冷酷無情,本打算用來了結矮人的武士刀隨即調轉斬殺的目標,朝著年輕人的頭頂驟然劈下。
烏爾斯咬緊牙——
糟了!
他睜大雙眼,心知這個該死的劍聖果然完全不給機會,而那片鋒利的刀刃即將朝準自己的腦袋劈斬下來!
“烏爾斯隊長!”老騎士布萊恩正提著劍往這邊衝過來。武器的附魔耗了他一些時間,而一切發生得太快。
格羅萊登還站在稍遠一點後排位置。烏爾斯的牽製為他創造出了機會,可這個機會不是他完全想要的,因為太過凶險。
老盜賊隨即扣下扳機,令酸牙十字弩的飛矢瞄準騰空的提夫林劍聖嗖一聲射出去,祈禱自己這一箭千萬要趕上!
強酸弩矢在前進的軌跡中拉出一條筆直的線,但跑不過緊迫的時間——
災亡之刃緊跟著落下了。熵的武士刀命中了烏爾斯,而烏爾斯在這生死一線的節骨眼上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屏住一口氣把自己的身子順著剛剛發動揮砍的方向進一步往左傾斜,右手順便也脫離劍柄往下挪開以防被連帶著一起砍斷,導致那片鋒利的刀刃沒給自己開瓢,最終斬在自己的右肩上。
刀刃破開鎖子甲,陷進皮肉,開始往下劃拉。
他暗想一定要撐下來,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
野蠻人的高生命值可不是擺設!自己一定能撐過這個混蛋劍聖的一擊——至於那要命的劇痛倒已是其次,武士刀的銳刃沿著劈砍的方向在他的身上撕開一條駭人的裂口,痛覺的延伸直到腹部的位置,然後隨那離開肉體的刀刃結束。
烏爾斯能感到自己還有站立的力氣,清醒的意識也還沒往自己的腦子外面逃竄。
痛苦證明他的頑強,以及尚存的生命!
可為什麽傷害沒有自己預想中的那麽大?
年輕人幸慶之余也不免有些詫異,難以忍受的劇痛雖說確把他的神經撕扯得夠慘,但他發現自己挨過刀的幾根肋骨居然沒有一齊折斷,藏在胸腔裡的肺髒依舊完好無損,看著比較慘烈的地方也就“僅僅”只是從自己身上順著傷口流淌和飆射出來的大團鮮血罷了。
沃恩斯在上,莫非他力沒發好?這樣的失誤?
格羅萊登的箭緊隨而至。熵動作麻利地收回自己的斬勢,主副手的雙刀在他的身旁交錯,搶在自己落地和被射中前疊成一道擋住強酸弩矢的十字。
但是當然,酸牙十字弩發射的弩矢自然還附帶震退射擊屬性。提夫林劍聖駭然,眼眶瞠大,瞳孔縮小,馬上被這支強勁的弩矢推飛,朝著距離年輕人和矮人較遠的地方落去。
這可能是他在這場戰鬥中唯一犯下的失誤。
烏爾斯邁開一步,微躬下腰穩住身體的平衡,計劃趁現在調整一下自己的架勢,或者趁機朝敵人發動追擊,如果自己能夠馬上就緩過勁來的話。
剛才的困惑他暫時不管,全當幸運女神對自己的青昧好了。
然而正在他打算這麽想的瞬間,希婭毫無征兆的一聲慘叫突然從戰場的邊緣傳入他的雙耳。
年輕人呆滯刹那, 條件反射地往那個方向轉過頭去,這次除了發現衛兵隊長埃迪的屍體以外,還看到銀發的狼耳少女不知為何,白袍下的身體表面也裂開一條和他相同的血色豁口,甚至連傷痕延伸的傾斜角度和方向都是一模一樣!
“希婭!”烏爾斯下意識喊出少女的名字。
他腦袋當機,空白了半秒,然後反應過來,是那個神術——
護衛他人(ShieldOther),防護系的2環牧師神術,施展這個神術的牧師在自己與受術者之間建立起一道鏈接,從而將受術者遭受的傷害分擔一半在自己身上,但需要兩枚成對的銀戒指作為施展神術的必要器材。
她為什麽這麽做?她為什麽這麽做!
烏爾斯驚詫地看著她,心說自己不是已經告訴她不要用這個神術了嗎!
也許自己當時沒說清楚?應該再表達得明白一點?但自己確實對她說過了不是麽?需要保護的人是你啊……在那間商業區的珠寶店屋子裡,那枚銀色的戒指,那幕像走馬燈般刷過腦海的回憶片段……
為什麽?
年輕人呆呆地往那邊看著……
少女的身姿失去了平衡。她的體質只有普通人的水平,身體遠沒有年輕人這般堅韌,隻忍受著劇烈的傷痛支撐了一下,染血的白袍很快便在前者的眼中傾倒下去。
倒下時,她也看向烏爾斯,太陽與天平的聖徽手鏈從她戴著那枚銀戒指的指間脫落,琥珀色的眸子裡含著恐懼和淚,但那可愛的臉蛋卻勾勒出溫順的微笑,虛弱的兩瓣櫻唇張開又閉合,無聲的唇形好像在說:
“愛你……
所以守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