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鳳棲也在桃花源救了一個無名無姓的少年。
少年話很少,當然,他成年以後,話依舊也很少。
鳳棲問他什麽事,他做多的回應是點頭和搖頭,似乎是不習慣開口說話。
她想問他名字吧,總也不至於點頭或者搖頭了,沒成想人家很是直接地來了句沒有。
如果不是看當時少年認真的眼睛,鳳棲都會以為他是在逗她玩。
她要他留在這好好養傷,兩個人朝夕相處總不能喂啊喂的喊,鳳棲便說要給他取個名字,少年也說好。
從那以後,她就喚他阿梧。
起初也沒想那麽多,後來一琢磨,他們鳳凰一族有一種說法叫“鳳棲梧桐”,這麽一看,兩個人的名字實在是太曖昧。然而每當她想要主動提及這件事順便給阿梧改個名字的時候,一看見他清澈靈動又乾淨地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就又不好意思地說了。
索性他也不知道,鳳棲也半是安慰半是強迫地讓自己忘了這回事。
兩個人在桃花源一起渡過了一段很和諧也很安謐的時光,一直到鳳禦找她回去,她和阿梧透露出辭別之意的時候,阿梧少見地主動說話似乎想問她一些事情。
鳳棲卻想著,萍水相逢,有緣自會再見,匆匆便走了。
後面發生的一堆事,都再和這個少年無關,漸漸地,鳳棲也就將這個萍水相逢的淡漠少年給忘了。
再加上後來同胥華那一段怨懟哀慟的糾葛,更是讓鳳棲在死後入了忘川境,親手將過往近一萬年的記憶都壓存起來,再見到忘川境那位嚴肅威嚴的大神時,自是沒能想起當年的淡漠少年阿梧,竟也在幾千年之後,真真正正長成了一個男神。
這也難怪,當初她當著忘川大神的面問你是誰時,他會有那般複雜的神情,想來是沒想到她記性這麽差,說好有緣再見,結果轉眼把人家忘了個乾淨。
鳳棲想,要是輪到她被忘記,肯定也是要失望的。
至於他為什麽一直不願告訴她,他就是當年在桃花源遇見的那個阿梧的原因,鳳棲暫時不願多想。
眼前這個黑衣的淡漠少年,眉眼越發的熟悉起來,鳳棲以前還敢拍拍他的頭,現在知道他以後會是忘川境的大神——起碼也算她半個頂頭上司,伸出去的手於是又尷尬且乖巧地收了回來,“留下來養好傷再走。”
阿梧清冷的目光在她面上掃過一輪,半晌點了點頭。
鳳棲拂手間又在她原來的木屋旁邊搭了間相同規製的木屋,轉頭看著阿梧,“以後你就住這一間。”
阿梧還是點頭。
鳳棲又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給眼前的少年又起了“阿梧”這個名字。
這麽多滄海桑田過去,她的心境早已不複當年,“鳳棲梧桐”一說倒還真的有些符合她與忘川的關系。
或許真的是冥冥之中,命運自有安排。
重來一回,鳳棲和忘川早就有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默契,再與還是少年的阿梧相處,自然比當年還要輕松和諧很多。
鳳棲也便在桃花源中越發放松。
直到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鳳棲在木屋外看到胥華時,也是被嚇了一大跳。
她能猜到在幻境中事情的發展會有所改變,但也麽也沒料到,會發展出這樣的場景。
就如同現在,她被對面一身白衣、披麻戴孝似的胥華“深情款款”地注視著。
莫名其妙想到“深情款款”這個詞,鳳棲沒忍住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險些掉一地。
畢竟當年胥華對待她的態度,從最初的視若不見,到後來的厭惡,再到最後那一眼的複雜和愧疚,
真的是從來都沒有過如今這麽滲人的眼神。鳳棲小心翼翼的,“胥華?”
“鳳棲。”胥華輕聲道,眼中像是壓抑了無數情緒,“我找了你很久。”
“......”她猜中了這故事的開頭,卻沒能猜中這結局,總不會幻境中是照著現實反著來的吧,難不成胥華突然愛上她了?
不是鳳棲自戀,是胥華的眼神真的很嚇人。
鳳棲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同胥華對視了一會兒,無聲地移開視線,“你找我做什麽?婚事我已經托我父君同天帝說過了,現在也該是解決了,你不用擔心。”
胥華在聽完這句話後,原本深情的目光又變了,變成一種說不上來的沉痛和壓抑,良久他才道:“鳳棲,我知道這是在你的幻境裡。”
鳳棲訝然失色。
難怪她這些日子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像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現在突然想起來,當初納蘭幽的離開使幻境徹底坍塌的前一刻,闖進幻境裡的那個莫名熟悉的身影,不就是胥華嗎!
所以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同她一起落入幻境中的幾萬年以後的胥華?
難得的,鳳棲有點兒不知所措的小情緒了。
那麽前幾天那個跑到蓬萊閣說不願娶她的那個胥華又是誰?
胥華看出了鳳棲的疑惑,解釋道:“這是以你為主的幻境,我只能以神識的狀態存在於這個幻境中的胥華體內,這是我第一次醒過來,大多時候只能沉睡。”
鳳棲點頭,所到底,也應該是她連累了他。
“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要破解出去的方法?”
不知道為什麽,鳳棲對待胥華的態度,竟有一種詭異的平靜。
按照兩個人之間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恩怨,他們之間的相處,是不該這般平靜且平和的。
畢竟,當年她的死,還有她肚子裡沒來的出生的孩子的死,都是因為他。
對面胥華似乎是起了敘舊的念頭,鳳棲想起來身後木屋裡還有一位大神。大神從來都是大神,不以年紀論英雄,所以鳳棲不敢小覷他的存在,乾脆帶著胥華到了另一處地方。
她又問他,是不是想要出去。
胥華一貫溫和的臉上皺起高高的眉頭,“我若真想出去,當初又何必跟著你進來?”
這倒也是。
鳳棲順著他的話又問他:“那你當初為什麽要跟著我進來?”
她大概是真的沒話說了,才會問出這麽個智障問題。